第119章
“莫非,是你早就洞悉苏佩与摄政王有来往,心里有鬼,这才见了我怕成那样?”
朗倾意无奈,实话答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如今苏佩也已经被查过,革了官职,替他辩解有何意义?”
见她答得坦诚,他不动声色,却也暗中松了口气。
这几日他昼夜不眠,将他梦中所经历之事一一记在心中反复回忆。
若这些梦境便是她口中说的“前一世”,目前结局是对得上的。
她吐血险些死在梅花树下,最后在方府中去世,他不堪伤痛,选择随她而去。
贯穿全部梦境的,是她对他的恨意。
她一直以为他不仅骗了他的人,还杀了她的夫君,伤了她腹中孩子。
她的这份不信任与愤恨,他能理解。
可到了这一世,他不理解她为何还是对他无法放下心结,明明这一世她未曾被他欺骗,也没有经历过夫君被害、孩子被害之事。
难不成她对已经和离的苏佩仍有感情,所以才会对他方景升不依不饶?
可看她的神情,明明已经是对苏佩恩断义绝、了无牵挂。
莫非都是她演出来的?为了避免上一世的情况出现,她选择表面与苏佩和离,实则为了保护他?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想到这里,他不再沉默,眼神落到不远处,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一样:“说起来,苏佩如今不甚如意。”
观察着她的反应,她只有些无奈,不知道他又想探听什么。
“大人想说什么,直言便是。”她冷笑。
不回答她的话,他继续说道:“他被革了官职,皇帝虽说没有再追责,可他家业难以为继,一个人住在苏府也是力不从心。”
“近几日,我听闻他变卖了苏家宅院,预备到祖茔附近另安家了。”
见她仍没有什么反应,他故意说道:“虽说皇帝并未定他的罪,可如今摄政王被擒,他又急着变卖家产,怎么看都有些意图脱罪的嫌疑。”
“我先将人扣下了,暂且关在锦衣卫牢里。顾念你们夫妻一场,若是放心不下,可同我讲明,我带你去牢里看他。”
朗倾意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又哑然失笑。
一瞬间,之前的许多记忆涌上心头,这一世的,前一世的。
前一世她对方景升多有怨恨,这一世也恨他穷追不舍,不给她一点生存之机,可这一切都已经与苏佩毫无干系了。
苏佩在留宿春风苑那日起,便在她心里逐渐被抹除了。
如今看方景升这样试探,她猜到源头还是是那夜醉酒,她或许讲了些关于前一世的话。
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嗯?笑什么?”方景升一时有些意外,他弓起腿来,轻轻顶了顶她的背。
借着酒意,她愈发笑得止不住。
攥着双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这才看向他,面色带了一丝嘲讽。
“方大人。”她轻轻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些可怜?”
看着他面色暗沉下去,她仿佛全不在意,继续说道:“只是一味地把其他男人当做假想敌,想把他们一个一个铲除。”
“可你有没有想过,与他们全无干系?”她喃喃念道:“无论是薛大人还是苏佩,亦或是皇帝,甚至算上柳延青,即使是他们几个都没存在过,我也不会心甘情愿跟着你。”
这几句话叫他心中起火,再难抑制,他霎时抓住她的双肩,逐渐收紧,眼中凶光毕现。
“为什么?”他咬着牙问道:“是不是因为前一世?”
她酒意上涌,有些困倦袭来,不愿再说话,缓缓闭了眼睛。
他抓着她的肩头摇晃几下,她盘好的发散乱下来,头上的钗环落了几只下来。
她又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愈加通红的眸子看了半晌。
他一时间止住了动作,被她红润的面庞和清水一般通透的眸光吸引过去,动弹不得。
她伸出手来,颤颤地向他面上拂去,一如前一世她死在他面前时一样。
他骤然绷紧了身子,呼吸停滞,一动不动地承受着她的抚摸。
她睁开朦胧醉眼,只轻声问道:“你信人有前一世?”
“我信。”他忙不迭地答道。
这还是头一回情势反转,倒像是审问到一半,反而被犯人制服了,他也知道这何其荒谬,但还是咬了咬牙,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她又闭了眼睛,微微笑道:“你骗我的。”
“你骗我说你信,骗着我把知道的说出来。”她嫣然一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05章 千般追问
她这句话令他无比失望, 可事到如今,也无法再去逼她饮酒了。
她喝得已经足够多了。
怪他,不该问得这样急。
那日她无意间说出前一世的话,他就应当装作若无其事, 再灌醉了她细细盘问。
他没忍住在她清醒时盘问了, 她起了警觉, 自然饮酒再多也不肯乱说了。
他想到这里, 又是急又是气, 攥紧了双拳却无处发泄, 瞥见她嫣红的唇, 禁不住凑上去, 发疯般的啃咬着。
她吃痛,便挣扎起来,他双手将她牢牢揽在怀里, 不叫她动弹半分。
朦胧中, 他的唇畔也传来一阵刺痛,他松开她, 用手探寻, 惊见一抹赤红从嘴角流下来。
她也咬了他。
他咬了咬牙,将她打横抱起来, 进得房中,毫无意外地扯开所有禁锢。
她此刻似乎又清醒了几分, 面色了然,只静静地对着他看,也不出声。
他急躁得狠了,她也只是蹙眉,并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
越是这样, 他越是觉得别扭难受,因为她的不反抗,如今的场面变成了她对他“可怜”的施舍。
仿佛她在暗中说着,反正她也不会真心同他在一起,即便与了他,也没什么要紧。
这比她往日间反抗求饶或是逆来顺受都要难受,他只紧盯着她的眼睛,贴得很近,恨不得将灵魂融入到她身子里头去。
在她难受地弓起脊背、仰起头时,他捏着她的两腮迫使她看过来:“看着我。”
“告诉我,你究竟怎样才愿意毫无芥蒂地同我永生永世在一起?”
方景升这一串话问得又长,显得急躁且贪婪,仿佛要将所有条件都加上去,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错漏都不愿去赌。
她虽看着他,可目光散乱,许久都不作声。
他将手包抄到她后脑处,托着她的头晃了晃,意图将她从混沌的意识中唤醒。
这句话翻来覆去问了许多遍,她听得半梦半痴,耳边萦绕着的都是他如同魔咒一般的喃喃自语:“告诉我,告诉我……”
沉溺于两世中的迷惘,纷乱的记忆和思绪终究变成了割肉的钝刀,她皮囊内被这把钝刀毫不留情地凌迟。皮囊外,又是他迫不及待的追问。
两相夹击之下,不知是灵魂还是身体的痛苦,叫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许是饮了酒的原因,所有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昏黄色的软纱,她像是看皮影戏的局外人,看着记忆中的场景一幕一幕流水般涌过。
许都此前已经模糊的记忆,又被刺激到涌现出来。方府内,也是在这间小屋中,两人相拥相偎、窗前赏月,对镜梳妆、共用晚膳。
前一世的夏日,她才到方府不久,酷暑炎炎,他先派了小夏送了冰块来,又担心她中暑,找了借口亲自来瞧。
冬日严寒,她小月子才坐完,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他命人炖了补药来,怕她不肯吃,日日亲自来喂。
次年一整年,她没怎么出过方府几回,她父母出事那几日,他怕她想不开,几乎几日几夜不曾安眠,时刻相伴。
这些记忆的底色都是痛苦的,每一次她回忆起来都无比难熬,可事情当真是发生了,她站在戏外人的角度,竟也看得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她禁不住细细盘算起来,他上一世做的那些恶,若他千般辩解的都是真的,他未曾对苏佩下手,她的孩子也当真是本就不健康……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十分危险。
思绪调转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她愣在当场,这才发觉方才在内心深处,她竟犹豫着向他的方向迈出一步了。
虽说及时收回了脚步,可她还是惊惧不已,甚至有些浑身发抖,恨不得扬起手给自己一巴掌。
这么些日子,她一直将自己囿于方寸之地,不敢向外踏出一步,因为她确信,周围都是深不见底的泥淖。
他站在不远处温温地笑着,可他们之间相隔的,只能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