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又追问道:“听到没有?”
  方景升只得答应。
  朗倾意心跳得很快,她察觉到他向这边望了一眼,似乎希望她说些什么,但她没有。
  若是他真的听了老太太的话,那她也就不必费尽心思想许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能真就如此回到朗府,真是最好不过的路。
  老太太又连续确认了几遍,方景升只得明确答应了。
  似乎还是不放心,老太太叫他先出去,道:“我要同倾意说说话儿。”
  方景升出去后,氛围瞬间轻松了些。老太太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转而向上,缓缓触摸她的面颊。
  “你受苦了。”见她神情中闪过一丝羞赧,老太太继续说道:“我老婆子没什么用处,想要帮些,可终究没帮到什么。”
  朗倾意喉咙干涩,但还是勉强说道:“老太太,别这么说,您已经帮了许多了。”
  “我现在唯一能帮到的,就是尽力将你们三月初六的婚期推迟些。”老太太双眼疲惫,略显无力地闭上眼睛:“家中有丧事,婚期是要推迟一年的。”
  听懂了话中的意思,朗倾意忙站起身来,屈身握住老太太的双手,轻声劝慰道:“您别这样想,您身子还好,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往后的福气还有呢。不必为了我,说出诅咒自己的话来。”
  老太太微微笑了,睁开眼睛看向她,缓缓说道:“你这孩子倒无需骗我。”
  “自己的身子骨,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景升向来什么都不怕,可生死大事上,想来会忌惮几分。”
  “过几日我去了,无论他愿意也好,不愿也罢,终究是要将婚事推后的,到那时你再想旁的法子脱身罢,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朗倾意想着上一世与这一世里,老太太对她的关怀照顾,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晕染了眼眶,却又不敢叫它掉出来。
  “还有。”老太太忽然迸发出一些不像是她该有的力量来,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上次我同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见她不语,话语愈加急迫:“有什么恨,你只冲着我老婆子发,勿要伤了景升的性命。”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朗倾意迫不得已,抬起眼来看向老太太,低声又郑重地答复道:“能。”
  心底里想着,只要他放手不再纠缠,她势必能做到不伤他性命。
  可若是他仍旧一意孤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老太太紧盯着她的双目看了半晌,末了一声叹息,又恹恹躺了下去。
  “哎……随你们去吧,都是冤孽……”
  静默了半晌,朗倾意抹着眼泪从里头走出来,见夜色下,方景升正站在庭院中,背对着房门,似乎在看向月亮。
  转身看了一眼她,他迈步前去,准备进门再与老太太说说话儿。
  朗倾意摆手拦住了他,轻声道:“睡下了。”
  第112章 披麻戴孝
  连续几日没有阳光, 乌云遮天蔽日,本该春日的温暖不再,万物仿佛也停止复苏,方府里的柳芽才抽出些嫩枝, 又黄在那里, 死一般的寂静起来。
  方府中进出了几位太医, 都叹息摇头出门去, 时间一日一日向后推着, 终究还是到了分别的那一日。
  老太太已昏厥几次, 雀儿等丫鬟站在屋内, 已经哭成了泪人。
  老太太还是一手拉着方景升, 一手拉着朗倾意,口中话语虽已含糊不清,但还是执着地将几日前叮嘱过两人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念出来。
  朗倾意红着眼眶, 答应了一遍又一遍。
  一旁的方景升低头不语, 只是偶尔点点头。
  守到后半夜,四处都备好了丧仪该有之物, 棺材也在院中调停好了, 丫鬟们清一色换上了丧服,过目之处一片雪白。
  唯有朗倾意还穿着晨起时的银鼠袄子, 未曾换上。
  因着老太太有遗言,不叫她戴孝, 即刻送回朗家去。
  朗倾意出得门来,见丫鬟管家们齐齐整整跪了一院子,雀儿更是跪在前头,哭到直不起身子,只趴在冰凉的地面上。
  朗倾意无视面上滚落的泪, 俯下身子,将雀儿扶了起来。
  “雀儿,先别只顾着哭。”朗倾意深知雀儿年岁还小,许多事都未曾经历过,只能百般叮嘱道:“老太太生前是你伺候最多,她有何中意的东西,还须得你去收拾了。”
  “再有,里头几个婆子在换衣裳,你不要去再见最后一面?”
  “知道你伤心,但还须得说一声,免得日后想起来后悔。”她说完这话,也不知雀儿听进去没有。
  只见雀儿抬起通红的眼皮来,脸上因为泪水的浸染,也红了一大片。她匆匆地在朗倾意身上溜了一眼,勉强止住泪意,口中说道:“多谢……小姐提醒。”
  这个称呼骤然间唤起许多往事来,朗倾意瑟缩了一下,雀儿便离开了她的手臂,自己一人踉跄着身子向屋内走去。
  朗倾意恍然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想到前一世,老太太费尽心思将她送到朗府去,这一世仍然如此。
  平日里,她也是慈祥善良,对朗倾意如同亲孙女儿一般看待,许多事物,方景升有的,朗倾意也一定会有。
  若是其他府上拎不清的老太太,只怕会嫌她不知好歹——自己孙儿官高位重,待她也一心一意,她却迟迟不肯接受他的心意,还要闹到皇帝跟前去。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跟上去,从后头揽住了雀儿的肩。
  雀儿顿住脚步,狐疑的目光向她看过来。
  “雀儿。”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张开口,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
  “小姐是要茶吗?”雀儿恍然大悟:“我马上叫人去预备。”
  “不。”朗倾意拦住她,终究还是低声问道:“替我去寻一身丧服来。”
  雀儿听了这话,便愣在当场,嗫嚅了半晌,方才不敢相信地说道:“大人并未阻拦您回朗府,轿子已经预备下了……”
  “您这是要……?”雀儿在她犹豫不决的面上反复看了几遍,仍是不敢确信她的意图。
  朗倾意未再解释,而是点头示意她快些去。
  雀儿满腔狐疑地拿来一件空置的丧服,才交到朗倾意手上,便见她从容拿过来,比划着往自己身上穿。
  “小姐,您?”饶是雀儿再懵懂,如今也明白了她的意图。
  眼泪更是像断线珠子一样滚下来,雀儿一边伸手替她穿好了衣裳,又戴上白色的丧帽,一边哽咽道:“奴婢斗胆替老太太谢过你。”
  朗倾意转过身来替她拭泪,又听她低声说道:“无论小姐是以干孙女儿的身份,还是孙媳妇儿的身份,她老人家都是欢喜的。”
  一句话又叫两个人红了眼眶,朗倾意叹一声,暗中叮嘱道:“你这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好几晚,想来已经疲累至极了,今夜你歇了,明儿晚上再当值。”
  雀儿自是不肯,被朗倾意好说歹说劝住了,方才进屋去收拾了。
  朗倾意跟进去帮着收拾了些衣裳,又见刘管家带着几个嬷嬷进来,扬声说道:“东南郡府刘大人送来哀礼一箱,新任政通史林大人送来哀礼两箱,余者皆为锦衣卫属下送来的哀礼,都有册子在此,还请过目。”
  屋内都是妇人,如今面面相觑,竟不知这管家是冲谁讲话。
  那刘管家见朗倾意不答话,只好硬着头皮向前一步,弯着腰不敢抬头,陪着笑脸道:“夫人,大人叫您过了目,着人收到库房去。”
  这明显是把她往高位上架了,朗倾意怎会不知道,这些事务本应是当家主母应做的事,她此时若是接了,更是坐实了这个身份。
  她皱着眉,还未想好怎么答话,便见雀儿站出来,直着嗓子问道:“刘管家,老太太临去之前曾说了,叫朗家小姐尽快回朗府去,她本着与老太太相识一场,留下一夜帮着收拾收拾,你如今一来又派些活儿与她,是生怕她身子累不垮?”
  刘管家一听,整张脸粥成了半个苦瓜,他拉了雀儿衣襟,往外头走了几步,小声哀求道:“小祖宗,知道你平日里厉害,可这是大人亲口吩咐的,我怎么敢说半个不字!”
  朗倾意看在眼里,也无意为难传话的人,站在后头冷声说道:“既是他说的,那便叫他亲自来说与我听。”
  又问:“他怎得不亲自来?”
  “夫人,大人在前头接待吊丧的客人,再晚些会回来守夜的。”刘管家见状,只得说道:“那奴才叫人先将这些放到库房去,待夫人空闲了再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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