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想问的是,我,一共在2002年,出生了多少次?”
  第51章 这多不卫生
  名字如咒, 自她降生的那一刻起,那未知的任务便压在她身上。她是人, 却又非人。
  岁岁年年,无数个黄灿喜在时间的绳索上打下不同的结。然而在近代,某处发生了意外。那意外究竟始于何时,已不可追溯。但也正因如此,那条原本笔直的时间之线,被横生的另一条线割裂。
  她不再是顺流而下的水,而是被困在一个永恒的漩涡中。
  若收集瓦片是是命中刻下的指令,那她的一生, 便是为了在期限之前完成这道程序。而眼前的残魂, 就是最好的证据。
  周野, 则是在那两条时间的交点上,被孕育出的意外。
  “你说我死得太多次, 扰得地府不得安宁。”她的语气带着一点讥讽, 一点倦意。“那你倒是告诉我,具体是多少回?我给你赔礼道歉。”
  “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说嘛,说说, 周野。”
  “两千二百三十次。”
  “这么多?怪不得劳您尊驾, 亲自来帮我收拾烂尾。”
  这句话像一把钩子,轻轻一撩,便把他的冷静挠碎。“我不喜欢这话。”他的声音低哑,“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黄灿喜抬眼看他,眼里空空,心也空空。“你在这里开心吗?周野。我收集完瓦片,你会回去吗?我会死吗?”
  他没再回答,嘴角紧绷着。他根本说不赢她。
  黄灿喜仰着脖子, 仰得眼酸。
  周野,周野。他来得毫无理由,在这片土地上强大得陌生。他并不属于这里,他对人类的好奇、他的温柔、他对文明的赞叹,都不过是神明心情好时的垂怜。而他的冷酷,才是他本来的形态,恰好代表着另外一片世界对人类的态度。对待蝼蚁,为何要解释?为何要怜悯?
  她喉咙里滚出一串吃吃的轻笑,猛地将他掼进海浪。浪花四溅还未落下,她冰凉的手指烙上他细腻的脸颊,指腹在那片起伏的肌肤上蜿蜒,带出一路的水痕。“说话呀,你的舌头没有了?嗯?”
  话音未落,食指与中指已撬开他的唇齿,长驱直入,在湿热的唇齿中翻搅。“嗬……这不还在吗?”
  或许是她异常的举止让他迟疑了。他大睁着双眼,眼球在剧烈的震颤中攫取她的危险,散乱的发丝、泛红的眼眶、每一寸肌肉都在诉说着濒临破碎的挣扎,迷得他挣不开眼。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烫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垂下眼中的复杂,伸手去擒她的手腕。她却就着被束缚的力道,得寸进尺,“那是没有牙?还是没有嗓子?”
  “黄chang喜,你疯了——不chen?”
  他压制的怒意被再度点燃,牙关骤然咬合,皮肉闷响。
  她猝然抽回手,怔怔望着那几乎被咬烂的指尖,鲜血沿着掌心蜿蜒而下,她再抬眼,望向他染血的嘴角与视线。
  那股操纵着她的疯狂,又退潮而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湿痕。
  她望着他的喉结滑动,自己也好奇地将手指擦过干涸的嘴唇,只触到一片火辣。“周判官,我的血甜吗?”
  他竟有一瞬的怔忪,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片灼人的气息。尽管它短暂的如同错觉。
  回神时,他已伸手,将她的手腕牢牢锁进掌心,像缴械一般,低低叹出一口气,
  “帮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死过五百多次之后,我注意到了你的存在,也清楚了你的身份。但你……实在太能闹,把地府搅得天翻地覆。我一气之下,将你……”话到嘴边,他却没继续,盯着眼前的人,抬手用袖口擦去她唇边狼狈的血迹。
  “都过去了,这两千多次的回溯,或许不全是命运的操纵,更多是你自己的执念。可你来到 ecs 之后,我才渐渐觉得……也许并非如此。”
  黄灿喜的表情一寸寸暗了下去,而他指间的力道却无声收紧。
  “是你吗?”
  “是你。”
  他答得极笃定。片刻后,他轻舔去唇角那抹猩红,目光灼灼,几乎烫人。“我倒希望不是你。”
  这地方本就没有别的声音。两人一旦沉默,能听到的,唯有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黄灿喜觉得有道鼓,直接敲在她脑子里,她支棱起腰杆,挪得远些,才发现那鼓声音量不变,她心想坏事了。
  她强行扭转话题,“我失败了两千多次,你就没发现问题出在哪吗?”
  他一愣,“这也是我带你来西藏的目的。”
  “你之前不是想看石峰的本子吗?”
  话音落下,他掌心一动,那本熟悉的小本便凭空出现。纸页在风中轻轻翻动,草书潦草而狂野,字迹像要从纸上跃出。她眼看着它被一页页地翻开,上面写满的却不是石峰,而是她的生平,粗可见人生轨迹,细能看到她在厕所门后偷听八卦的片段。
  黄灿喜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隐私,她还曾担心沈河嘴巴不拉链,结果发现自己瞎操心了。
  “这玩意儿,我这种普通人也能看?”
  “嘘——”
  黄灿喜瞥了他一眼,收回来,又瞥了他一眼,又收回来。
  他的指尖在她的每一条条死亡记录上停留,虽都只是寥寥几字,却让黄灿喜背脊发凉,仿佛亲历过那些生死时刻。若没有周野,没有ecs的众人,她又怎能平安走到今天?
  “问题就出在西藏里,你在这里死亡的次数尤其多。”
  有些是因为和李仁达缠斗,有些是因为触碰禁忌,还有的是自我了断,原因纷杂,西藏像是她走不出去的一团阴影。至于原因,他也不清楚。毕竟生死簿只记行为,不记心念。
  “你问我,不如问你自己。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死了这么多次?”
  黄灿喜一时答不出。
  洞穴里的记忆与那些书页上的记录,像鬼魂一样追逐着她的呼吸。“是和余新他们有关?杨米米,他明明就在我眼前变成了怪物,为什么现在又变回人类的样子?”
  “是你。”
  “我?”
  “你在西藏获得了人皮书的下册之后,却没有带出去,可你又用书里的方法,将他们从死亡的路上拉了回来。黄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黄灿喜脑子乱成一团,记忆与幻觉层叠,找不到一个出口。
  周野却不急。
  “我始于汉土,藏地的文明和信仰神秘而危险,佛教入藏之前,这里的仪式带着泥与血的味道。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但我在你的死路里,看到了这个仪式里活下去的方法。那就是,别做多余的事。做你身份该做的事。万事万物的变化,早已有它的命数。”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怔了怔。那味铁锈在舌尖蔓延,他轻轻舔了舔唇角,余光落在眼前那张因思索而苦恼的脸上。
  “黄灿喜,”他低声唤她的名,语调平稳得近乎诱惑,“取出人皮书,带上钥匙,跟我一起回广东吧。”
  这话带着魔力。
  他看似对世间万物都无兴趣,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总在无声中泄露,惹得她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藏刀只斩妖,不杀人。”他神情淡淡。
  “但李仁达,还不够让我亲手写下他的名字。”
  他想要借规则,将那只阴影般的跳蚤一并送走。
  谜题解开大半,可她心里依旧沉重。
  逃避不是办法,她清楚得很。
  她望着周野,一寸寸地打量。猜测周野会怕什么?她望着他眼里的自己,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刚来ecs的时候,是东东陪我吐槽,带我融入。是因为他,我才知道你的好,他说你这人看起来冷,其实心里正气又善良,我信了。”
  “周判官,我信了。”
  “东东会死吗?”
  周野的神色动了动。
  “他不会消失的。”
  “只要你还在,他就不会消失的。”
  她眨了眨眼,想分辨他语气里的真假。却又不得不感叹,同一个人都死过两千多回,生死对他而言,早已轻得像尘……
  周野忽然伸手,一把又将她拉近,“你又在心里编排我?”
  “没有。”
  “没有?我警告你,你不能再往……别人嘴里塞手指。这多不卫生。”
  黄灿喜眼睛一翻,愁眉苦脸,开口催周野放她回去。可她心底发怵,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刀再次落在东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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