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谢漆疑心是李无棠因烟毒而命数不久,临别前有什么要言托付,捋过一遍月湾城里的人手,多调出了四个影奴,吩咐寸步不离地盯住谢青川,但要小心被他身边的梁家暗卫察觉。
刚吩咐完,窗户又被扣动,另一个影奴来上报高沅带着梁氏的士兵围堵住了整座医馆,眼下就在医馆门前旁若无人地大发雷霆,谁也劝不动,咆哮着谢漆不现身就把医馆抄了。
谢漆深吸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揉后颈。就搁置一会,楼下远处的骚动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谢漆按着后颈,看向挂在一旁的玄漆刀:“把我的刀带去给他看,代我传给他一句话。”
小影奴乍然听完,只觉不可思议,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接过众人难以企及的玄漆刀,小心翼翼地到楼下去。
此时医馆门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皇帝一派的庶军派系还没来得及调过来,为首的高沅看起来尤其不妙。
小影奴顶着压力向高沅而去,在他的咆哮里呈上玄漆刀,刀一出现在高沅的视野里,方才还火山喷发似的人就噤声了。
“邺王殿下,阁主至今仍带伤卧床,不良于行。夜深了,他……”小影奴硬着头皮转述谢漆的话,“他就寝了,请殿下不要叨扰他休息。”
跟在高沅身边的梁氏官军都疑心自己耳朵长错了,他们被邺王吼到这来陈兵围堵,看邺王的盛怒模样,定是来问罪霜刃阁,结果那人就差个人拿把黑黢黢的长刀、带句目中无人的话来搪塞?
官军就势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预备着邺王的再次暴怒。
谁知邺王什么声都没出,强盗似地抢了刀,从头到尾摸了一遭,捂着刀铭的玄漆二字陷入了呆滞。
谢青川也在一旁侍立,刚才劝了几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见眼下这般,试着再劝一次:“殿下,夜确实深了,整座医馆里全是伤兵,围馆造成的声势有损您在军中的威信,还请您息怒。”
话术和前头一样,这回得到的回复是高沅迅速的后撤命令。
梁氏一众官军都懵了。
怎么这会就听劝了?就因为听到不能吵别人睡觉?
就这样??
传话的小影奴也懵了片刻,主要是阁主的玄漆刀被带走了,重兵在前也不好强夺回来,只好空着手心惊胆战地回去上报。
谢漆顿了片刻,微微摇头:“不用管刀了,你们都回去吧。”
影奴们再次刷新了认知,又是震惊又是敬佩,燕雀似的从窗口翻出去了。
屋里空荡,谢漆回头看墙根的屏风,没听到动静,便朝那“嘬嘬”两声,逗鸟唤小狗似的。
屏风还真动了。
高骊搬开遮挡物,露出张郁闷的帅脸,哼哼唧唧地过来了。
他不坐,站在谢漆面前俯视他,谢漆掀起眼皮看他两眼,他又蹲了下来,用个别扭的姿势不碰伤腿,埋头抱住谢漆的腰。
谢漆有些想笑,把他的发绳一抽,指尖插进蓬开的卷发里,轻拨着卷发捋直玩:“陛下闷什么?”
高骊轻拱他侧腰:“刀如人,他把刀抢走了。”
“人都在这被你拱了,你还在意一把刀?”
“……”
谢漆摸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听到他咕哝:“煦光,你说云都的三皇子集结了高瑱和高沅的性格优势,在你眼里,高沅有哪个地方是好的?凭他会发疯,会听话?”
“凭他有人伦哺育,无所顾忌。”
高骊噤声。
谢漆指尖缠绕着蓬蓬的卷发,想到什么说什么:“高沅就是被梁家全体纵容的风筝,他尾巴是被梁家强劲的丝线绑着,可梁家线筒里的线长得够他随意飞。他用酷刑折磨人,他用烟草毁自己,他任性妄为追着霜刃阁,只要不死,梁家总是给他兜着。”
“云国的三皇子是云皇的幺子,备受宠溺,性格底色和高沅的人伦支持是相似的。我讨厌高沅无所顾忌的疯劲,明知道他被养成这样不是他能选择的,我也还是很讨厌。高瑱是伪君子,他对谢如月,至少还有层君子皮,高沅对方贝贝,只有无所顾忌的鞭打,两个人都是垃圾。”
他随心所欲的:“我最喜欢高骊了。”
“高骊,高骊,北境的野马,雪原的大熊,卷毛的狮子,听话的流浪犬……高骊在哪儿?能不能吱一声?”
高骊没抬头,埋在他腰间轻蹭:“吱。”
谢漆耳根一热,轻拽着卷发迫使他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又“嘬嘬”了两声。既像招犬,又像邀请。
高骊顺杆子向上,猛地扣住谢漆后颈,报复式地撬开他牙关,谢漆接吻时习惯闭眼,也就这时他显得好摆弄。高骊紧盯着他垂下的睫毛,一阵战栗和心酸翻涌,待反应过来他已将谢漆摁在床板上。
他一回神又后怕了,连忙去看谢漆双腿绑缚的几处木板:“我手脚没个轻重,有没有磕到哪?”
谢漆又笑又喘,一时弓起腰顺不过气:“劳驾……你骤然像山崩,没听到我后脑勺响亮的哐当一声?别动了,陛下,过来躺着,我们说说话。”
夜并不太深,意味着他们有更多时间。
高骊私底下在他面前总是很听话,听话后他便有正当的理由去讨要奖励。外界世态复杂,关了灯,剥了衣,他也好把外界纷繁诡谲的事态搁下,简单地回归他少年时最大的渴慕。有一间庇风雨的房子,不用多大,有一张取暖的被窝,不用多软,有一个相拥的伴侣,一定要可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