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风还在吹,夹着若有似无的寒。
  赵观棋半醒来,才发现忘记关窗,半夜下了一阵雨,窗帘被浸得失了颜色。没有雨声,他却睡不下去了。只好撑着半坐起来,拧着眉去摸床头柜上的烟盒。
  手伸出去的时候下意识抬高了些,却意外没有遇到阻碍,那盏略高的橘子灯已经被周景池带走了。
  像忽然被窗帘连带着浸湿,赵观棋维持着半伸展动作僵在床沿,心里漫起一股只要不去想,一切就不会有诸多改变的自欺欺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的脑子真的跟着扑到身上的风冻僵了。闹钟如期响起的时候,他连自己为什么做着这么尴尬难堪的动作都不知道。
  天亮得越来越晚,这场凝滞没有观众。赵观棋看了眼烟盒,重新靠到床头上。他不喜欢这样夜长昼短的变化,更不喜欢生活中骤然缺少某个人的变化。未关的窗突然成了踏入现实世界的一扇门,从一个美梦到窒闷潮湿的大段留白。
  窗外的鸟鸣随着气温的下降变得稀少,他竟然涌出一种伟大的理解和宽恕。脑中纯粹的白中涌现出周景池站在窗边,用一根水绿色绳子挽窗帘的情景。
  窗边的人有最巧的手,最美的眼睛,最晶莹的泪滴,和最决绝的微笑。
  也就是出现那样幻觉的清晨时刻,赵观棋才觉得沉寂在余小云酒吧的那只蓝色撒谎精变得更丰盈。周景池才不是善解人意,才不是爱他。他有近乎偏执的原则和一旦踏过就不容饶恕的红线。
  赵观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踩到了那根红线,他想这个想得快要疯掉了。
  以至于萌生了逃离的想法。
  可去哪儿呢?
  赵观棋在昏暗灯光下摇摇头,例行公事般按掉闹钟,换衣洗漱,嗅着水草气息的空气离开顶层。
  会议室坐满了人,早会因为赵观棋还有个线上会议提早了半小时。本地小组由祖欣担任了新组长,将近旅游高峰,按理来说应该及时找人补上工作量下的新人。可每递上去一次,赵观棋就会愣一下,说辛苦大家,薪酬会提。
  再等等吧。
  韩冀听这措辞一遍两遍就算了,久了也开始不耐烦,一挥手抢走赵观棋往嘴里送的烟,骂骂咧咧道:“等等等等!就知道等!他妈的不就分个手,跟勾了魂儿似的,工作上的事情你犟个什么事儿?”
  “哦,你今天等,明天等,后天继续等,周景池就乖乖回来给你上班了?就回来和你复合了?”韩冀就是看不惯那副死样子,像什么生死攸关的病症,“要我说,你就不该和他在一起,两个人身上都背一身的毛病......真当自己翅膀硬了,再过两天是不是要回去跟你老子拍桌子叫板当家做主了?”
  赵观棋不置可否,只是从抽屉里拿出另一盒烟,抽一支拿在手上,像看着什么稀奇玩意。
  韩冀没忍住敲了敲他的桌子:“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
  “他把我的烟全部拿走了。”赵观棋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什么?”
  “他把我的烟全部拿走了。”赵观棋机械地重复一遍,忽然抬眼看韩冀,“你说,我现在抽烟,他看到了会不会就会重新回来管我?”
  韩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还没笑出来又察觉出不对。他忍无可忍,一把打掉了赵观棋手里握着的那支烟。
  “别抽了。”韩冀意味深长地扫他一眼,“跟我去看医生。”
  “我要开会。”赵观棋呆滞半刻,弯腰将烟捡起来,“卢叔那边的合同还没谈妥,该去了。”
  韩冀皱了皱眉,立刻问:“非要这么急?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吧。”赵观棋将那支烟塞回烟盒,疲累地捏了捏山根,“梅市。”
  和卢章明那手合同对度假村来说至关重要,之前明里暗里使绊子也是在敲打。赵观棋对这种打哑谜的方式不是很喜欢,一直也没主动推进,倒是卢章明最近两三次都主动打电话过来。他猜测是赵蕴和那边的意思。
  纵使一万个不情愿,那个家是不得不回了。
  “你老子的意思吧......”韩冀很惨淡地笑了一下,推搡了一把赵观棋的肩膀,“你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赵观棋听惯了韩冀的攻击,只当是句话里有话的打趣。
  “待哪儿不是待。”赵观棋回了一句。
  窗外的太阳初初显露,韩冀听着一句轻飘飘的回答倒觉得稀奇。他还依稀记得赵观棋说月池是来对了,度假村的选址是选对了,黑豆是跑对了。
  话里话外总不离开‘缘分’二字,连桥头的算命先生,镇上的传统习俗节日也一丝不苟地跟着周景池笃信,执行。
  物是人非事事休,韩冀有点想不明白周景池那么一个好说话的人究竟为什么要闹分手,还是在求婚的关头。
  戒指摇身一变成了戳得人血淋淋的刀子,赵观棋变得神神叨叨,失眠多梦,唇边的胡茬泛出淡淡的青,满眼倦色。想到前几天彻夜失眠睡不着,抽烟当呼吸的人,韩冀不放心地问:“还在联系?”
  赵观棋摇摇头又停住,很淡地笑了一下:“算吧,我单方面。”
  “贼心不死啊。”
  赵观棋平静道:“我只是想把我的烟要回来。”
  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冀很不理解地看向面带微笑的男人,赵观棋安静得让他感到陌生。以前一天要说一本自传出来的人,现在发呆成了工作之外的第二事项。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宽慰的话,但看着面容甚至称得上苍白,嘴唇失去血色,眼底微微泛血丝的赵观棋,又抿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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