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抬头见到他们父子几乎是同节奏的吃面动作,嘴角不由上扬。一起安安静静吃晚饭,普通人家最稀松平常的情景,在王家,却是极其难得。
  拿齐沐来说,上一次他与东越王、王后、静嫔促膝团坐、心意相通的日子,又是几时。
  待齐沐放下碗筷,齐羽也跟着放下,他知道父王有话要说。
  “待会儿回宫,替我向王祖父、王祖母问好,说我办好事就会回。”
  “是。”
  “在宫中,要听你母妃、师傅、尚宫的话。”
  “是。”
  齐羽被院子里的登闻鼓吸引住了,让女官带他去观瞻。我与齐沐这才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嗔怪齐沐对齐羽严苛了些,毕竟对于齐羽这种早慧懂事的孩子,为人父母更多应该是给予他温暖的支持与纾解,因为他的神经本就时刻紧绷,何必再拿起一根鞭子在后面抽打。
  听我如此说,齐沐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翳:“虽我不是很明白,但你说得有理。只是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点压力都受不住,将来如何执掌帝枢。”
  我望向不远处那小小的身影,喃喃道:“可你们在我眼里,就是丈夫和孩子,我只是觉得即便是身在王家,关起门来,也有权享受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
  正说着话,从大门口冲进一个披头跣足的妇人,冲着登闻鼓而去。齐沐比我先反应过来,带人跑了出去。等我们来到院中,早有军校将妇人摁在了尘地上。
  齐羽被女官护在怀中,虽然受到惊吓,但眼神中并不见害怕。
  齐沐看了一眼齐羽,厉声问妇人:“你是何人,为何不登记便擅闯登闻鼓院?”
  军校用藤鞭抵住妇人的下巴颏,迫使她抬头答话。她有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我却认得她。前些日子在城门口,跪在我面前的妇人便是她。
  齐沐也认出她来,态度和缓不少:“本殿在涌金门见过你。后来也过问有司,说你领了盘缠,跟着幼子返乡了。”
  察言观色的军校收回藤鞭,老妇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冲撞了小贵人,老婆子该死。求殿下、娘娘救救我儿子。前些日子,我儿脚溃烂了,等如今可以下地正想着今日回
  乡。哪知道来了几个军爷,抓走我儿子,说我儿子是乱党。我儿确实饿极抢过官府义仓,那是为了活命,殿下,你的赈灾十策中不是有一条既往不咎,如今怎的出尔反尔。”
  在宫里,我就隐隐听闻,王后同王上置气便是因为锦衣卫满城抓人的事。如今灾情稍缓,正是纾民忧稳民心之际,东越王纵锦衣卫四处抓人,弄得人心难安,不光是把世子陷于言而无信之境,更是妥妥地动摇立国之本。
  军校吼道:“好大胆子,竟敢忤逆殿下。”说着就要上前踢妇人。
  齐沐沉声制止,让人扶起老妇,带去好生安置。
  “放心,我会给你以及千万被灾之民一个交代。”齐沐说话的声音不大,疏朗的眉宇间掠过沉沉铁色。
  第19章 19 秋月(五)
  三口之家的重阳宴被迫终止,齐沐先我们入宫,要去面见东越王。
  我提醒齐沐,宫中传言东越王与王后生发龃龉,大概就起于此事。
  齐沐温言向我保证,此去定不会跟东越王起争执,他只是求个答案,东越王如此做,是要陷国家百姓与何地。
  想到去年他被罚跪的情形,我切切叮嘱他切莫为难自己。
  齐沐解我是何意,捏着我的手,摩挲的我手背,一种温暖又粗糙的感觉令我心安不少。
  然而东越王借身体有恙并没见齐沐,等齐沐从宸极殿出来的时候,刚好碰见锦衣卫指挥使王卓。
  齐沐没有食言,他跟东越王未起冲突,却在宸极殿外跟锦衣卫指挥使王卓差点拔刀相见。
  我听闻此事,慌忙来到东宫,时间正好,晚一些齐沐便要出宫了。
  王卓是王蔷的干儿子,王蔷是伺候东越王衣食起居的,齐沐得罪王卓,那不就间接得罪了东越王。
  我怪他不该将自己暴露,或许可以暗中支持一些大臣去对抗。
  齐沐无奈地笑了,说这谈何容易,朝中如今明面上敢公然站在他身边的人怕也只有温尚书了。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我让父亲帮你。”
  这下子齐沐有些急了:“宁宁,朝堂险恶,我不希望你介入。岳父因为我,倍受刁难责罚、冷嘲热讽,我虽不能有助于他,至少不能拖累他。岳父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能明哲保身就实属难得了。”
  见我依旧紧紧拽他的袖摆不肯放,齐沐才说自己出宫,先去五里营子,那是最大的灾民安置区,有他在,锦衣卫还想拿人,想必也没那么便宜了。
  “你不必担心我,我是世子,无非便是受到王上的训诫,想来没有性命之虞。你和羽儿安然待在宫里便是我最大的底气。”
  齐沐如此跟我说,我心稍微安定。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正如明贵妃所说,男儿志在四方,岂可一直拘在后苑。齐沐是东越国王世子,自是以国事为重,即便前方荆棘遍地、暗潮汹涌,他也得咬牙走过去。他这样的位置,躲着藏着,难道就能化险为夷不成。
  齐沐走后的几天,我一直着人关注五里营子的消息,好在一切风平浪静,并未有任何冲突。
  一日午后,王后突然喊我去。我疾步赶往,心中奇怪,通常王后都有午睡的习惯,怎么今儿倒正午来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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