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数日后,裁冰捧着厚厚一本由我口述,大学士执笔的《九州政要》的集子,惊呼:“娘娘真的神了。”
  瞅着铜镜中憔悴蜡黄的一张小脸儿,无比得意又暗自神伤,还好齐沐不曾见过我这丑样儿。
  凝霜捧来一盏羹汤,忧心道:“娘娘何必如此拼命,要奴婢说,好歹写上了几百字,交差了事,难道王上会责罚娘娘不成。”
  我喟然叹道:“女子不得干政,何况我对政事向来无心。如此这般,也是为了给殿下挣个脸面。殿下欠安,有心无力,我若是由着性子来,岂不是让天下王侯看了笑话。呃,这是什么?
  及至将一勺羹送入口中,我顿觉味道不对。
  “这是何物?”
  “娘娘,此乃红花鲸鱼翅——”凝霜回话。
  好家伙,暴殄天物,正待吐出。
  “是王后娘娘特意着人送来,叮嘱娘娘切莫枉负了心意。”凝霜接着道。
  想到之前吃一半倒一半的补品,瞬间吸溜下肚,这是书中世界,做不得真。
  “娘娘,味道如何?”
  说实话,真不如嗦粉自在。
  虽是书中世界,做不得真。但疲、困、倦、乏、累的感受却是真切的。
  又是几日的忙碌,跟着王上、王后出席大小集会,顺道还参加了解千愁为首的青年官员筹备的舞雩集会。
  舞雩会上,四品以上青年官员畅所欲言、各抒高见,甚至还出了一本《舞雩雅集》。
  集会上,王上拿到一本解千愁呈上的《蓬莱仙人列传》,大约是见其中有我不慎落水,为仙人施救的“名人”轶闻,便问我:“此事可是真的,为何寡人不曾听闻。”
  我慌忙跪下答道:“儿臣是在前去蓬莱仙山的路上,船撞暗礁,不慎落水,后面醒来,已经被海水冲到岸上,想来也是一桩异事,唯恐父王担心,因此隐而未报,望父王宽恕。”
  “这事倒不怪你,只是解爱卿,王后与世子妃去蓬莱州左不过一旬,又是落水,又是遇刺,可别竟顾着下民万端,忘了尊者的提携。”
  “臣谨遵圣命。”解千愁答道。
  我心惴惴,因为集会后,听常进说,东越王在
  问他,登蓬莱仙岛的路线早已是轻车熟路,近海又无风浪,如何会平白无故撞到礁石上。常进回复,船工许是生手,不熟路线也是有的。好在东越王并没有深究,此事算是翻篇。
  令我欣慰的是,大约王后从旁襄助,世子今日将解除谨身殿的禁闭。
  我特意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脂粉,盖住青色的眼圈,便是唇脂也用了最不常用的艳色。
  加班催人丑,想到齐沐代政时,燃膏继晷、夙夜匪解的同时,翻云覆雨、颠鸾倒凤也不曾落下,我不禁为东越王不值。有这样精力充沛旺盛的继任者,为何还一再挑三拣四。
  何曾想,东宫正门停着东越王的銮驾,我心中一惊,从后门穿入。
  东越王质问齐沐为何饮酒。
  “这些日子,你父母妻儿俱在为国事奔忙,你不知反躬自省,倒躲着饮酒取乐!”东越王黑着脸,压着怒火斥道,“怎么,你无话可说了吗,一无是处的废物,倒不及七八岁的稚子懂人事。”
  颓然而立的齐沐,淡漠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我如此,不是更遂了陛下的意。”
  目射凶光,东越王便要去拔一旁侍卫的剑:“那寡人今日就为国为民砍死你这个祸害。”
  站着的、趴着的惊呼阻拦,却见跪在一旁的赵美人膝行至齐沐脚边,扯着齐沐的袍摆慌忙劝道:“世子,你为什么不解释,你解释给陛下。”
  见齐沐无动于衷,赵美人大声辩解:“陛下,世子刚刚吃了汤药,那汤药气味酸苦,略似酒味。世子病体未愈,如何能饮酒。”
  “大胆奴婢,敢在陛下面前聒噪。”一旁的内侍王蔷撸袖便要去掌掴赵美人。
  齐沐眼眸如冰,疾步上前,当胸一脚,那王蔷顿时若泄了气的面口袋,跪倒在地。
  齐沐将吓得花容失色的赵美人护到身后冷声道:“打狗还需看主人,本殿忍你不是一天两天。”
  “一个妇人,尚能为我挺身而出,你们这些东宫宾客,平日满口仁义信达,如今竟然没有一个人替本殿说话!”齐沐环顾一群低头不语的东宫宾客,悲怆而愤怒。
  “不懂自省,反咎他人!来人,取水来,寡人要拭耳!”
  我本待入殿,却被常进拦住,他静默摇头,示意我此时干预,不啻火上浇油。
  便如从前一般,众人面前,挹水洗耳,甚至将铜盆之水泼到齐沐身上。
  待东越王离开,齐沐狂躁地将东宫宾客尽数赶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我带着齐羽跪着宸极殿外。
  我身子微微发抖,半是内心不安,半是膝下凉初透的青石。
  被内侍领着入殿,宸极殿内书房当中挂着东越王御笔亲题的“光明正大”四字,两旁齐人高的青铜仙鹤烛插在火光熠熠中,透着幽微的冷意。
  “你不该将世孙带来。子不言父过,你为难,他更为难。”东越王说着,挥手招呼齐羽去他身边。
  齐羽巴巴地望了我一眼,拍了拍衣袍,甚至是小跑到他王祖父身边。他到底是个孩子,依偎着东越王,好奇地打量条案上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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