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墙子询问道:“在此处作甚?”
叶秉烛正视着他的眼睛:“等你。”
他的神态认真,目光专注,好像是将“等人”这件事看作了什么要紧的事务。
“等我?”
“晚宴上半场你盯着漠瀚看,下半场两眼空空地发呆。我就想等着看,你会受什么责罚。”
墙子从诞生到现在,何曾做过伺候别人的事情,他自认已经做到极好了。谁知,他还没应声,又听叶秉烛道:“那北戎大王子的确相貌不凡,好几位宫人都在暗中打量。你怎的只盯个上半场?”
叶秉烛说话时也不看墙子,目光遥遥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可墙子就是莫名听出了一种怪异滋味。
第35章 一名而已
说到北戎大王子,墙子都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毕竟在一堵墙的眼里,凡人都长得差不多——在凡人眼里,应该每一堵墙也差不了多少吧。
如果是旁人,墙子定然懒得搭理,但此刻他竟破天荒地解释道:“我并不是在看他。”
“嗯?”叶秉烛故作惊奇,“那还有谁值得你这般细瞧。岳……岳凛也并不在那个方向。”
他后面的声音逐渐放低,带着几分不自知的试探。
“我又不需要时时盯着岳凛,只要他不死就好了。”墙子说。
只要岳凛不死。叶秉烛垂下眼皮,暗想,他确实是很在意岳凛的安危啊。
“我是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何事?”
“那个大王子身后,紧紧地贴着一个青衣女鬼。她应当死去不久,可却没有如其他新死鬼一般虚弱。”墙子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反问道,“你不是能够见到妖鬼吗?”
叶秉烛这次坦诚地回答:“我只能在正午时分见到妖鬼族,且持续时辰不长,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原来如此,想必是经历了水鬼之事,他三魂离体太久,身躯便出了些问题。
“我只听说人族中有很少一部分人生而有异,双目可看穿阴阳界面,能视凡人与妖鬼。不过你这种情况我还未遇见过。”墙子顿了顿,想起能见妖鬼也未必是好事,便顺口安慰道,“不过你不要害怕担心,说不定明日便好了。”
“我倒希望它永远不好……”叶秉烛低声喃喃一句,尾音飘散进了风里,墙子没有听清,遂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有什么要紧的。”叶秉烛轻声说着,“我是想问你一个事情的。”
“何事?”
“‘袁强’,不是你的名字吧?”
一直到现在,叶秉烛竟然连他真实的名字都不知道。
墙子恍然:“自然不是。这具身躯的主人早就身死道消,他的名字唤作‘袁强’,而我自然不是。”
“那你……”
“我叫墙子。”
“嗯?”叶秉烛一愣,道,“我是说你本身的名字……”
墙子很认真地回道:“我就是叫墙子啊。”
“强子?”叶秉烛哽住,眼睛里浸染了不易察觉的笑意。妖虽然与人不同,但这名字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
墙子:“你觉得不好听?”
叶秉烛:“……倒也不是。”
当着人家的面,也不能说他的名字难听且怪异吧。
之后一路无话,回到含凉殿,夜色已经深了。
小叶子今日随行侍奉西域使者团,见了叶秉烛和墙子,眉眼带笑地迎上前来:“叶公子回来了!晚宴可还尽兴?怎的不见岳公子?”
瞧他这模样,墙子猜他收获的打点应该不少。因为平日里小叶子总是板着脸,一副严肃面目。
叶秉烛道:“他不是先行回来了吗?”
小叶子眉头挑起,道:“小人在殿里等候已久,未曾见到岳公子。”
晚宴结束时,岳凛便起身回含凉殿。他与叶秉烛一起行到御花园,叶秉烛选择留下,而他就继续往回走。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他还没回来?这么晚了还能去何处,不会遇着危险吧?”墙子蹙眉,生怕这人一个不小心跌进水里淹死了,那自己就前功尽弃。
叶秉烛眉峰微动,捕捉痕迹地瞥过墙子明显焦躁的脸,心头微恼,口里却讥讽道:“你当皇城是边陲小地,随意便会遇着危险?”
墙子没有听出叶秉烛的不耐,侧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瞅着他的神色:“我没出过皇城,不知道别的地方会不会有危险。”
叶秉烛垂下眼,对着墙子真诚的视线,目光一触即分。他干咳一声,道:“你放心,皇城有禁军把守,不是那么容易出危险的地方。早些休息吧,这几日入京朝贺的使臣渐多,只会越来越繁忙。”
墙子想到明日还要继续站桩似的伺候别人,他就心内烦躁。他以前受困在皇城,便以为世上最大的苦楚就是不得自由。可这几日他却慢慢品味过来,比没有自由更大的苦楚,是起早贪黑、定时定点地去伺候别人!
凡人生命短暂,不过煎熬数十载。墙子都不敢想象如果他要一直这么伺候下去,余下的墙生会有多绝望。
夜幕之下,同样有人彻夜难眠。
漠渎弓着背,犹豫地来到使臣居住的别馆。把守在门外的北戎侍卫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冷若冰霜地审视着这个与他们同样高鼻深目的北戎人。
当然,在他们心里,并没有什么自小便入大绥为质的七王子。眼前这个人,不过是被南国风土腐蚀过,毫无北方豪迈气概的北戎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