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叶秉烛和岳凛等人应声起身,遥遥地对着漠瀚抱手行礼。
  李奕璋心里看不上这群五大三粗的蛮夷之人,只自顾饮食,并不言语。他常想着北地是不曾开化的荒芜之地,北戎人也只知蛮力抢夺,哪能明白大绥博大精深的文化?叫漠渎来学苑,他也学不懂几个字儿。
  漠瀚将这个皇子的骄矜姿态看在眼里,说道:“既然七弟说处处是好,那便处处是好。不过我听说中原有个故事叫做‘乐不思蜀’,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是北戎人才好啊。”
  漠渎讷讷地应下。
  墙子想,凡人真是麻烦,同为人族,却要分个北戎人和大绥人,中原人和番邦人。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徐嵘道:“七王子年龄渐长,我们陛下近日里也在思虑,叫漠渎王子归国之事呢。”
  漠渎的眼睛顿时亮了一刹,不过那光华转瞬即逝,被他掩盖在心底里。
  漠瀚瞥了自家弟弟一眼,心里冷笑。如今北戎王年事已高,王帐里的十二个儿子个个都已经长大成人,等到北戎王去世或者退位,他们这群兄弟之间自然少不了一场王位的角逐。这个时候,大绥要将漠渎送回北戎,居心昭然若揭。
  一位在大绥长大的北戎王上位,会有利于大绥。如果这位王的性子再柔弱可欺,方便控制,那就更好了。
  当然,漠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那个王位,他势在必得!
  “七弟归国之事且先不谈。他既然在大绥呆了这么多年,有了一群朋友,叫他回北戎想来他也舍不得。”漠瀚转开话题,继续道,“实不相瞒,这次我来,是有重要的任务在身。我本想面见贵国皇帝之后再当面提出,但既见到徐掌印,想来是一样的。”
  徐嵘含笑道:“大王子请讲。”
  “北戎七王子质于大绥许多年,是我北戎摆明诚意与大绥结好。但我父王日夜忧思,恐两国之间渐生嫌隙。故而,此行我代我的父王,来求娶一位大绥公主入主王帐。望以鸳盟之约,结两国永世之好。”
  话音一落,宫殿之内落针可闻。
  要知道,北戎王已经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而且听说他极其残暴,对待自己的妻子亦是蛮横无比,他的三任妻子,皆是暴毙身亡,其中是非曲折十分耐人寻味。而上一任北戎王后,去世也不过两载。
  岳凛与叶秉烛对视一眼,低声道:“宫里一共三位公主,最年长的奕云公主已经婚配,剩下奕河公主才十六岁,那老北戎王都是可以当她爷爷的年纪了!”
  叶秉烛却道:“此事未必会落到公主头上。封一位宗室女子为公主,由她前往和亲,这样的前例也并不少。”
  岳凛叹道:“不管是谁,总归是要为了国家误了一生啊。不过……陛下未必会同意吧。”
  叶秉烛未答。大绥之前就有公主和亲番邦的前例,况且只需要牺牲一个女子,就能换国家安宁,这样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虽然岳凛和叶秉烛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墙子耳聪目明,将两人的话听得仔细。正当他以为这个话题会就此结束的时候,上头徐嵘却道:“求娶公主,自然对两国都是好事。”
  态度模棱两可,不知他心思如何。
  墙子忽然想,难道这个太监真的有这般大的权利,连两国和亲都能决定?
  漠瀚又不疾不徐道:“我父王曾偶然间见过贵国奕河公主的画像,一见倾心,思之如狂。听闻奕河公主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还不曾有过婚约,故而我这次,便是为奕河公主而来。”
  “什么?!”
  漠瀚之后,是一声脱口而出的惊呼。
  众人循声看去,贤妃面色惨白,右手捏着扶手,手背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她美目圆瞪,柳眉紧蹙,俨然一副被冒犯之后的恼怒模样。
  奕河公主虽非贤妃亲生,但长在贤妃膝下,贤妃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怎么忍心让她远嫁给一个老头子?
  “徐公公……”贤妃正要说话,却被徐嵘打断:“贤妃娘娘,此事我会如实奏予陛下,一切由陛下思虑定夺。况且两国联姻不是小事,岂是我们现在三言两语便可决定的?”
  贤妃被漠瀚的话惊得昏了头,慢慢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转着,思考应对之策。
  这场晚宴众人最后各怀心思,食不知味。等到宾客散尽,墙子还得留下与太监宫人们一起收拾残局。
  “今天你的表现还不错。”回去的路上,袁引毫不客气地夸赞道,“虽然赏赐不多,但好好做,总归是条很好的出路。”
  墙子对钱不感兴趣,跟袁引独处他也莫名心虚——或许是占了人家弟弟身躯的缘故。他随袁引走过几步,忽然见在御花园的池塘边,立着一个刺目的白色身影。
  墙子迫不及待想要甩开袁引,赶紧道:“叶秉烛在那儿呢,我去伺候他啊!”
  袁引不放心地说:“怎么能直呼主子的名讳?你做事小心些……”
  墙子冲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过去。他来到叶秉烛身后,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上次水鬼把你拖进水底里去,你还不长记性吗?还敢杵在水边?”
  叶秉烛回头:“总不能因为害怕,便一生一世不沾水。”
  都说人族贪生怕死,会趋利避害,可叶秉烛却偏不,倒还有些意思。
  叶秉烛知道自己的底细,墙子与他在一起时,比跟袁引、岳凛在一起还要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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