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刚洗了澡,可惜出门没一会儿又汗湿了。月城是难耐的闷热,比不得明州的清爽。
  他随意套了一身白t恤,鸭舌帽盖住了头发,走走停停,倒似是回忆往昔。就这样慢慢地走去学校,每条路都熟悉得仿佛昨日走过,可惜人事早已大不相同。岁月匆匆,竟是如此残酷。
  一中的周围临着商业街,此刻时间已经很晚,仍然闹腾着,比起程荆家附近热闹许多。
  程荆在一中念书的时候也曾经短暂地在附近租住过,为了每天上学能近一点,早上能多贪睡几分钟。后来因为夜间商业街实在太吵闹便没能长久住下去,住了校。
  他不可避免回想起那唯一一个在一中苦读的闷热夏天。繁华的市中心商街楼上破旧昏暗的出租屋,连夜吵着ktv的歌声,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做一些凌乱无序的梦,梦境里永远弥漫着烟雾,身前的人看不清,两人似乎是在屋角那张一动就只呀乱响的小破床上缠绵亲吻。
  梦醒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程荆沿着校外的一条小街走走停停,沉湎在过去的回忆里,两侧是低矮的旧屋和新装修的门面,头顶上是杂乱的电线,路边摊亮着一闪一闪的灯。
  走过一间小铺子的时候程荆顿住了脚步,是炸鲜奶,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一口。他停下来,打算买一份。
  上一次说起想吃是什么时候?貌似还是几年前,两年,三年,还是四年?这些年他过得浑浑噩噩,上班上得昏天暗地,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夕阳。
  貌似是月城雨后的日子,带点凉爽,他身体很难受,窗外的红灯朦朦胧胧,身旁有个人带着笑意说:“厨子被我开了,我给你做。”
  为什么又是梁景珉。
  回了故乡,便处处都是他的痕迹,有关他的回忆。想要彻底洗清一个人留在自己身上的拓印是不可能的,有些东西已经刻入骨髓,难以消除。
  程荆忽而觉得心内有些酸胀,难以言明的情绪。
  以至于摊主喊了四五次他才抬头:“什么?”
  “我说做好啦!五块一份,直接扫码!”老板有点不耐烦,大嗓门带着熟悉口音,把那碗有点脏兮兮的炸鲜奶丢在程荆面前。
  程荆终于回过神来掏出手机要扫码,谁知道运气不好,刚刚打开扫码洁面,屏幕一黑,竟然在这个当口没电了。
  程荆有点不可置信地抽回手机盯了三秒,晃了晃,才终于意识到这是事实,不得不带点歉意地问老板:“不好意思我手机正好没电了,没带现金,您有没有充电线能借我充一下?”
  老板本来就已经极其不耐烦,此刻更是深深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好吧好吧,你是什么型号的手机?”
  程荆正要答言,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不用了,我替他付。”
  声音有点混沌,有点沙哑,程荆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是谁,第一反应是热心的陌生人替他解困,然而心跳却先一步不要命地狂跳起来。
  他感觉大脑中像是忽然“轰”的一声,肺腑都被牵动得震荡,仿佛是一阵大浪顺着耳侧拍过来,汹涌澎湃,如同潮水般轰鸣。
  光线仍然是昏暗的,悬挂的小灯旁围绕着蚊蝇,程荆忽然感觉身体里住了一头困兽,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它平息下来。于是他把空调开到最低,躺在了风口下。
  恍恍惚惚间他忽然想起十几岁岁的夏天,他爬了四层楼,出了一身汗,走进宿舍,他把空调开到最低,在三号床和五号床空隙间的地板砖上躺下,这是风口。空调风极为凛冽刺骨,和夏日的热激烈碰撞也镇不住他的心如擂鼓。
  重逢是会发生在什么地方?程荆是想过的。
  或许是哪一日他和友人去西京游玩,当街撞上故人,或许是年华老去往事淡化的许多年后,心平气和地再度相见,或许是在……他想过许多次,没有一次是主动的,这些设想的场景总是无师自通学会自动找上程荆。
  分明想过那么多次,到底还是没有压中题目,大约未来总是无常,哪能依靠着一点微末的幻想。现实像讨债的破门而入,没给他充足的准备时间,天旋地转的就降临了。
  炸酸奶端在手里,热气烘着掌心,程荆只觉得心里忽然冰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向后躲,却只跌进人海里,被面前的人捞住了手臂。
  他不开口,反倒闭上双眼,大约祈求一切是梦境,睁开眼的时候可以回归现实。
  可惜不是,眼前人的目光凉凉的迎头浇下来,他的声音极低极哑,沉沉的,像从嗓子深处滚出来,刺得程荆耳膜生疼。
  “程荆……”
  他终于抬头对上梁景珉的双眼。
  刹那间,排山倒海,天地全非。
  第50章 二 我后悔了
  程荆是真不愿见他, 但此刻避无可避,不得不打量起梁景珉来。
  平素因为总泡在公司,他着装总是相对正式的, 即便是休闲装也总穿得像西服衬衣, 光站在那里就和路人割出一道无形的障壁来,此刻却穿得前所未有的低调。
  他一身黑色t恤配长牛仔裤,带了个鸭舌帽, 只露出轮廓清晰的下半张脸,双目都笼罩在阴影里。不像是西京叱咤风云的梁总, 倒像是个晚上出门遛弯的普通年轻人,路上一手抓一大把那种。
  程荆一挑眉, 强行凭借惯性压住了心底涌动难明的情绪。为了不露馅, 他先是装没认出,就这样认真打量了十几秒钟才轻飘飘开口:“谢谢您了, 看您面熟,不知道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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