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无数种方式去表示悲痛,他偏偏选择了自责和折磨自己。
第十天的时候他签了字,接着开始不知昼夜地练习,一球比一球更加用力地砸在地面上,谁也拦不住他,赛季结束队里给他批了长假,他仍然会每一天都出现,你想他只是需要一个让他停下来不去想你的事情。
家里甚至比你在的时候还要干净,所有的角落都看不到任何灰尘。所有与你有关的东西被他用纸箱全部装起来,粘着胶纸的时候你看到了他红了的眼眶。
如果放不下,那就藏起来。
现在的这个家,空空如也。
而他没有装作你还在,他只是当作你从来都不存在,希望你在没有遇到他的时间线上过没有他的生活,他便可以继续过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这天你先前写的小说寄来了即将出版的样书,编辑在里面附上了节哀的话语,翻开第一页,你写着
——这本书送给一个在赶稿时间也要拖着我去洗澡的家伙。
他笑了一声,在把书放进箱子里之前犹豫了一下,在储藏室的地板上盘腿坐着,他开始看你的书。
“其实……”眼泪滚出来,许久未开口说话的他声音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挺有意思的。”
佐久早从来没有看过你的书,只是因为单纯地对童话这个题材免疫,从小就不相信而已。但曾经有一次他生病发烧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因为头太痛总是睡不着,你就坐在他旁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讲了一个故事。
你那时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他只知道那天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半日过去,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窗外的夕阳从头顶的小窗照进来,你知道你该走了,抚上他的手,亲吻了他的眼睛,你希望今天的他也会有一个好梦。
7☪ 49日与告别 03
◎黑尾影山◎
黑尾铁朗
“还是睡一会儿吧。”
父亲是第几次跟自己说这句话了,他不知道,没有困意,却也没有那么清醒,偶尔有酸苦感觉从胃部翻涌上来,太阳穴像是被插进了锐利的刺。
就这么坐在房间的地上,黑色的西装皱得不成样,脖子里的领带扯开了一半,他一手捏着一个已经瘪掉的啤酒易拉罐,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眼睛,头慢慢向后仰,整个人倚在床边。突然的,黑尾铁朗冷笑了一声,接着他彷佛带着愤怒地拿起身边那个白色陶瓷罐就要砸下去,又蓦地冷静了,连着眼神里最后一点光,全都变成了黯淡。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过这个春天。
这是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联谊的场合,你看起来就是被友人拉开凑数的样子,他听完你的话之后摆了摆手笑着回道:“我敢打赌,你一定能够活到一百年之后的春天。”
事实是你确确实实同他度过了好几个美妙的春天,在然而却在这个冬天终于快要结束的时候,你选择了一个日出时分,一步一步捱过冰冷刺骨的海水,让自己遁入回不来的深渊中,一切冰冷其实来得都很缓慢,你想你甚至没有颤抖,药物作用之下的大脑连思考都是朦胧的,冬日的海滩似是白茫茫的,金色从很远很远地地方在海平面上蔓延开,你微笑起来,一切就要到头了。
灵魂浮出海面,你奔着日出去。
——铁朗,对不起,这个春天我坚持不到了。
黑尾从来没有忘记你说过的每一句关于终结的话,其实更让他痛苦的从来都是他明明知道你活着的每一秒都在经历着平静的撕心裂肺却没有办法以理智的态度去接受你终将在某一秒突然离去的事实,他甚至曾经以为自己至少足够让你再多一分活下去的想法。再多活一天,只要每一天都这样想一遍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活到第一百个春天。
“凭什么啊!”
他将手里的空易拉罐扔出去,在墙上留下明显的印记。
从欧洲参加完比赛,漫长的航程到他落地才察觉到你的失踪,行李箱还没放下便立刻报了警,那头的警方回复说成年人失踪还未超过二十四小时是不足以立案的。
“那她要是死了怎么办?”
黑尾铁朗在那一刻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还没有勇气去设想这件事是会成真的。
推开家门,茶几上药盒里的药你没有按时吃,冰箱里标着日期的餐盒你几乎没有打开,一周前离家时,你一边说能够照顾自己一边推着还在啰嗦的他出家门。结果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吗,为什么自己会放心呢,为什么不让你住到父亲家里去,黑尾越是想着就越是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死是一件轻飘飘的事情,你看着半透明的自己在空中漂浮着的样子,久违地感觉到了轻松。于是你也很沉默,带着几乎从未有过的愉悦从机场就陪着他。到他发了疯地找你,再到他被好友研磨从酒吧扛回家,到他终于接到了那通电话。
有人在海边发现了你。
是被海水泡到发白浮肿的人,他不敢认你,是他宁可相信你在世界上某一个角落活着,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你。
伸手拉开袋子的拉链,黑尾只是瞥了一眼,便是猛烈的一阵反胃,皱了眉头冲进厕所跪下来,他好像要把一切都呕吐出来,包含着对你的所有的爱与记忆,你抚摸着他的头发,弯下腰来拥抱他,你是冰冷的,他也是冰冷的。
取暖,是绝对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