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季窈站在两个黑脸男人中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假装看风景赶紧往长廊旁边缩,逗蛐蛐儿、捉夜照,也好过和他们待在一处。
杜仲并没有因为季窈和李捕头的话脸色转晴,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严煜身上,眼神锐利似刀。
就是面前这个人说他喜欢季窈,他不但表了情意,送了她诸多金玉信物,甚至还早在他不知道何时的时候就看过她的身子。
可是他明明比自己后到一步。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至少同她亲吻过,共患难、也共享乐过,他们之间拥有的秘密和回忆独一无二,他自认自己在季窈心上的分量胜过面前这个小白脸。
他有这个自信。
同样,严煜也从杜仲眼里看出他满满敌意。至于这敌意的成因,他一想便知。二人眼神交战,正你来我往之时,杜仲冷笑一声,先开了口。
“就算我要带她深夜出游,也断不会选择这种地方,也不会再选容易被外人打扰的清净地,这一点严大人可以放心。”
他在说什么混账话?她何曾要与他深夜出游了?
季窈歪着脑袋尚来不及做反应,严煜脸面染上一层薄怒,两道剑眉微微竖起,泠冽道,“深夜出游四字可大可小,终归是要征得季娘子同意才是,杜郎君强人所难也要有个限度。”
“你不是她,又怎知她不愿意?”
“试问寻常女娘谁会同意?”
“你管她也叫寻常?实在太不了解她。有那挑首饰差人送来的时间,不如在这上面多花些功夫。”
“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若是词句有形,此刻已经是刀光剑影,打得不可开交。季窈怔怔起身站到两人中间,背对着杜仲朝严煜连连摆手,示意他莫要再争执下去,杜仲一伸手又把人拉回到他身边,伸长脖子准备继续羞辱严煜。
还好此时院外传来马蹄声,火光照进来的同时素言扶着孙妈妈步履蹒跚走进来,满脸惊恐向严煜行礼。
“免了。”脸色泛红的少年郎好一阵才平复心情,转过身来做正事。
“你去瞧瞧,那具尸体你可认识?”
孙妈妈得令起身,哆哆嗦嗦害怕极了的模样,走过去掀开白布时只匆匆划过一眼就连忙盖上,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翻了白眼。倒是一旁素言,季窈见她看见腐败不堪的尸体时并没有想象中慌乱,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回、回大人,那尸首的脸都成那样了……老身认不出来。”
“哦?”严煜负手而立,眼中映照几缕火光,炯炯有神,“脸认不出来,可尸体确是在你的别院里找到。别的不说,那凶手在你这人来人往的院子里砌墙、添砖,你亦或是你院内其他人呢,会毫无察觉?再者尸体面容虽然不甚清晰,她身上首饰、衣着穿戴,包括脚上绣花鞋,你也认不出来?隐瞒包庇,与凶手同罪!妈妈还是想好再答也不迟。”
孙妈妈和素言头一回见严煜发火,没想到他顶着斯文俊秀的皮囊说起狠话来威慑力十足,素言垂眸悄悄看了孙妈妈一眼,抢先一步答道,“回大人,我认得。那女尸是锦瑟姐姐。”
“锦瑟?”好美的名字,季窈喃喃。
“对,”素言向季窈递来一个眼神,“锦瑟姐姐是去年上巳节花魁大赛上夺魁之人,她在夺得花魁称号之后约莫六、七日的样子就搬了进来。去年大暑前后我们每晚都会到这里乘凉纳暑,后来有一日我们所有人在天井吃酒赏月喝得伶仃大醉之后,第二日她就不见了。我记得,她消失前一晚,身上穿的、戴的,就是这身衣服和首饰,不会错。”
严煜听完,凌厉目光剜孙妈妈一眼,声音更加低沉,“孙妈妈,你可都听清楚了。现在换你说,这个叫锦瑟的行首是谁杀的?与前几日尤伶被杀一案是否有所关联?”
孙妈妈被严煜瞪得双腿发软。若不是素言搀着,怕是早就跪了下去。她战战兢兢,思来想去还是摇头,求饶道,“老身怎会知道这些?若是知道,又怎敢隐瞒不报啊!”
“是吗?”如此深夜,大家伙还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熬着,严煜不打算和她周旋,开门见山道,“人是在你的院子里不见的,当时是否报官,是否有交代其他人不许声张,你当真不知?还是说非要本官把你们暖香阁里的人全部抓过来一个个单独审问,说出到底是谁捂了他们的嘴,你才肯说?况且尸体被封在墙内,工程浩大必不可能完全避人耳目,院子里莫名新砌出颜色、用料与两侧截然不同的一堵墙,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季窈看孙妈妈抖若筛糠,赶紧添油加醋道,“你就是凶手!你先杀锦瑟,将所有人都赶出别院后独自一人将尸首封进墙内,以为能瞒天过海,没想到如今被尤伶发现这墙内秘密。你又素来知晓她与那些恩客背地里做的龌龊事情,于是模仿她的字迹给赵恒还有周正仁写恐吓信,表面上要挟他们到别院相见,实则逼迫几人撕破脸皮,企图借刀杀人,哪成想最后这些男人没一个有用,毒也下了、脑袋也砸破了,人还是没死。最后你才决定亲自动手,对不对!”
“我没有!”这招激将法真是管用,孙妈妈突然来了气力,扯着嗓子替自己喊冤,“我也是收到那个贱人给我的信才来的!”
“哦!”
在场人不约而同长吁一声,让孙妈妈身上那点劲头彻底消沉下去。说完实话以后她反而松一口气,心有不甘地低下头去。
季窈又立一功,杜仲和严煜同时向她投来一个眼神。
若是孙妈妈所言非虚,这已经是目前浮到面上的第三封信。
季窈抓破脑袋也想不通,这个写信之人到底有多恨尤伶,以至于一晚上的功夫叫了三个人来杀她。
为方便审问,李捕头临时找间空置的堂屋安排众人坐下,孙妈妈则被押在堂下,等候严煜的发落。
“说说罢,你又是如何到的别院,又如何动的手。”
关于尤伶被杀的诸多细节,孙妈妈虽然未知全貌,却也听阁中行首们闲聊八卦时了解过几分,知晓尸体上有多处伤痕,心里有了底气。
“回大人,那晚约莫丑时前后,我带着姑娘们陪客人喝完酒正预备回房休息,一打开门就瞧见地上扔了封书信,字迹潦草估摸着是那个贱人喝醉了写的,要……要我打烊之后到东郊别院寻她。那时我亦喝多了酒,连路都走不稳,路上耽误许久才到。”
“诶诶诶。”季窈轻叩桌面以示不满,“信上肯定不止说了时间,肯定也写了威胁你的罪行吧?是什么?”
杜仲终于喝到今晚的第一口热茶,自蒸腾的茶气中抬眼看她,语带不屑,“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她半年前杀人藏尸之事。”
严煜垂眸淡扫,目不斜视,“继续说。”
孙妈妈跪得久了,膝盖发酸。她艰难挪了挪身子,埋头继续道,“我从门口进来,瞧见主卧房房门大敞,她背对门口而坐,整个人趴在桌上像是醉得厉害,我那时也不甚清醒,想着此刻别院内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既然已经知道我杀人藏尸一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她也杀了,所以我直接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趁她醉倒直接从身后捅了她一刀,鲜血从刀柄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才霎时间酒醒,明白过来自己杀了人,扔下她就……就走了……出门的时候还、还被门槛拌了一跤。”
说到这她突然抬头,眼中盛满希望,“可是大人,我知你们验尸结果,那个贱人在我捅刀之前就已经死了,且我如今回想起来,当时在院子门口确实有遇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身影从别院外树林一闪而过,她才是凶手,不是我!”
“那又如何?锦瑟的命就不是命?在场还会有谁将你孙妈妈看作良善之人不成?”
严煜淡然起身,甩袖发落道,“带回去,关押起来,与赵恒、周正仁还有莫氏一同等待候审。”
“是。”
眼看着孙妈妈被官差带走,一旁沉默已久的素言惶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她直愣愣起身,跟着官差正离开之际,身后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
“等一下。”
严煜狭眸凝她,目光好似暗夜里窥伺猎物的狼,“她的罪行已然交代,你的呢?”
她?素言也有罪?
季窈看着素言变了脸色,朱唇微张一脸错愕的样子,上前扯了扯严煜的衣袖。
“你在说什么?如今对尤伶动了手的四个人都已经找到,你还怀疑她做甚?”
严煜做安抚状轻拍女娘手背,面上挂带一丝精明的淡笑,“她不用动手,吩咐别人动手就行。”
“你的意思是……”
严煜转头看向素言,凌厉如鹰的眼神吓得素言即刻跪下,浑身颤抖。他缓步来到素言面前,饶有兴致地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