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模仿尤伶笔迹,写信要挟并邀约赵恒、周正仁以及孙妈妈三人于不同的时辰来到别院,企图借他们三人之手杀掉尤伶的罪名,你可认?”
  素言慌张抬头,因为恐惧的缘故脸上已经满是泪痕,连连摇头大喊,“不是我!我没有!”
  季窈素来可怜这些身不由己的行首。加上尤伶用不光彩的手段赢走了原本属于素言的花魁头衔,她看面前女娘花容噙泪,心里更加难受。“对啊,严大人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一遇到姑娘们的事,她又心软起来。严煜更加严厉地看向素言,冷声开口道:“当然。”
  “是什么?”
  “这写信之人既然能将杀人藏尸一事写在信中,以此要挟孙妈妈,激起她对尤伶的杀意,那此人必定是知晓东郊别院这堵墙内藏有尸体之人。我立刻想起,尤伶被杀当夜是素言姑娘一人送她来到东郊别院,那也只有她有可能在此过程中发现藏尸,知道了孙妈妈的秘密。且赵恒、周正仁收到信的时辰与孙妈妈收到信的时辰相差甚远,若是素言从东郊别院发现藏尸后回到暖春阁才给孙妈妈写的信,否则也不至于孙妈妈会说字迹潦草异常。因为写信给赵恒、周正仁是计划之中,发现藏尸和威胁孙妈妈是临时起意。如果我没猜错,暖春阁中一定有人能证明,是你先回去之后,孙妈妈才收到的信。素言姑娘觉得呢?”
  严煜字字珠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季窈后知后觉暗暗点头,惊觉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素言知道自己已经无所遁形,停止哭泣敛神静气,表情变得冷漠。
  “是我写的信,尤伶那个贱人该死。不光我想让她死,那个不举的书生、贪污的通判,还有杀人犯孙妈妈,暖春阁所有受过她欺负、凌辱的姐妹们,都想让她死!”
  第163章 正面交手 “大王子,好久不见。”……
  比起尤伶妖娆妩媚,素言虽同为行首,却长着一张充满英气的脸。行迹败露之后她变了脸色,不顾诸多男子在场,将双手缓缓伸向衣襟猛的一拉,锁骨处一道显眼的疤痕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严严煜联想起他初次向她问话时,素言下意识将衣襟往上拉的举动。
  原来是为这个。
  思考间他嗓子发痒,轻轻咳嗽几声。
  疤痕呈肉粉色,乍看之下像一条揉烂之后硬贴在她锁骨上的肉虫般恶心,附近皮肤被疤痕拉扯宛若泥土之下纵横交错的树根盘踞其上,令人不适。
  季窈的心又被揪得疼了一下,于心不忍道,“这是……烫伤?”
  她双眼盛满对尤伶的怨恨,开口时带着哽咽。
  “她仗着比我年轻,一张小嘴抹了蜜似的哄得那些个男人晕头转向,不知道从我和其他姐妹手里抢走多少客人。孙妈妈眼里只有那白花花的银子,是以对她欺凌众姐妹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日立下‘阁中姐妹不可互相争抢客人’的规矩对她而言更是形同虚设。别的不说,娇容做她的使唤丫头这两个月,光她的剩菜剩饭就吃了不少,还不允许娇容擦脂抹粉,穿得比她好看。那书生赵恒原本是我的客人,我并不嫌弃他不举,前几年一直在我这里听曲。可她一来就用药爬上赵恒的床,把他夺了过去不说,还假借添茶,故意把龟奴手里滚烫的茶水浇在我身上!
  带着如此狰狞的疤痕,那些恩客每每脱掉我的衣服之后立刻像见鬼一般把我轰出房去,久而久之我除了表演以外,连最起码的皮肉钱都再也挣不到,离赎身脱籍的日子更加遥遥无期。
  这次花魁大赛,我铆足劲想要赚得最后一笔银子替自己赎身,哪怕日后去偏远村落嫁个村夫也好过在这不见天日的花柳巷里受尽她和男人的凌辱,可她呢,她都行了哪些龌龊事情,你们如今都知晓了!”
  她声声泣诉,烛光映照下雪白肌肤上那道疤痕狰狞异常,在场人见之听之无不动容,没了再追问下去的意思。
  素言松开衣襟,于死一般沉寂的堂厅中继续说道,“花魁大赛那日,我原本输得心服口服,可龟奴多喝几杯之后无意间向我道出她与赵恒以及周通判的计划,我便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掉她。所以戌时大赛结束后我立刻写了那两封信,趁没人注意塞到赵恒及周通判门内,想激起他们之间矛盾的同时,借二人之手杀她。谁知我送那个贱人到这里的时候,穿过竹林小径时瞧见那青砖墙内似有水渍渗出,让我发现了藏匿其中的尸体。联想到锦瑟去年大暑失踪之后,孙妈妈借口驱煞之名立刻叫所有人都搬出去,我立刻明白过来孙妈妈就是杀害锦瑟的凶手,因为锦瑟失踪前一日似乎丢了一个木匣子,里头据说装着她夺魁收到的钱,足有上千两之多。
  于是我赶紧回到暖春阁又写了一封恐吓信,模仿贱人的口气要求孙妈妈也去东郊别院相见。那时候她已经喝得烂醉,神志定是不太清醒。我瞧她跌跌撞撞出了门,回来之时身上外衣都脱下来拎在手上,径直去到浣房清洗那衣服的袖口,猜到她已经得逞,才彻底放心下来……呵,没想到她捅的是个死人,真是便宜了她。”
  严煜看着她被李捕头拘起来,双手戴上枷铐,目光深邃难测,“是看着孙妈妈跌跌撞撞进门,还是选好孙妈妈这个替死鬼之后,又立刻返回此处,在孙妈妈到来之前给了尤伶最后致命一击?如今人死债消,你怎么说都可以,不是吗?”
  素言的目光不卑不亢,冷笑一声道,“戌时六刻有赵恒,亥时四刻有周通判,这东郊别院如此热闹,我又怎会冒险前来?那晚送完尤伶回到暖春阁后,直到打烊全程都待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伺候着,当夜大堂里所有人皆可作证,我没有再出过门。”
  是与不是,都只有等这几个人面对面相互指证之后再议。严煜挥手,让李捕头带她回去,“关进大牢,记得将涉及此案的五个人全部分开关押,相互之间绝不可以有任何串供和交谈的机会,如若被我发现她们的证词有任何篡改、合谋之处,绝不轻饶。”
  说罢一阵风从门外吹来,严煜身上没了斗篷,嗓子被风扑着,低头又咳嗽起来。李捕头赶紧将素言带出去,同时将房门关上,吩咐手下去给严煜准备回城的马车。
  季窈脱下斗篷,踮起脚尖欲将它搭在严煜肩上,正巧被他捉住双手,侧眸笑道,“不用,这就走了。”
  他重新将斗篷搭回季窈身上,抬眸扫过杜仲一眼,状似随意,“入夜风大,骑马恐生风寒,就坐我的马车一同回去如何?”
  杜仲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把季窈拉回自己身后,挑眉表示质疑,“严大人咳嗽声不断,想来多半已经染上风症。如此情形还叫我们与你同乘一车,也不怕她病了,是何居心?”
  严煜喉头发痒不假,猜测自己可能真的染上风邪,自然不能传染给季窈,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也是,那季娘子你与杜郎君坐马车回,我骑马便可。”
  “那怎么行?”她瞧严煜咳得脸色泛红 ,忍不住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面露担忧,“你这身子都开始烧烫起来,少不得要赶紧回去让彩颦给你看看才好。放心罢,我身体好着呢,加上有你给我的斗篷,不会生病的。你且安心坐马车回,不用管我。”
  感受到少女手背温凉,或许真的是自己身体滚烫。少年郎目光流转,眼中只有无尽的温柔。
  “好。”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此举有多亲密,杜仲在站在一边,看他俩相互嘘寒问暖气得身子都僵了一半,握拳的手将指甲嵌入掌心,直到疼痛让他骤然松了力道,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同样的温柔与关怀,他也曾从她身上得到过。
  可惜那时他心中只有戒备与抗拒,忘了向她好好道谢,告诉她,他很珍惜。
  季窈目送严煜离开后,转身没看见杜仲,左右邻舍找了找在之前替他找好的屋子里看见他,郎君眼帘低垂,不等她走近就准备将门关上。
  “诶你方才不是还不愿意住在此处吗,这会子关门做甚?”
  杜仲别过脸去,低头将门合上,隔着门低声开口,“你走罢。”
  “可是我一个人回去害怕。”
  “你骑马快跑两步就能追上衙门的队伍。”他们手里有火把,想来不会出问题。
  莫名吃了闭门羹,身后好像又有风灌进脖子。季窈缩了缩肩膀,捂紧斗篷转身蹙眉离开,走过门口不忘嘀咕一句,“又怎么了嘛。”
  月光穿透门窗,杜仲眸色黯然,听见门外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他才又开门走出来,瞧着这悲戚的夜色出神——
  只剩他一个人了。
  -
  翌日晨起,季窈在床上懒到阳光穿透屏风照到床榻才起。
  如今花魁被杀一案中五个嫌疑犯都关在牢里任官府的人慢慢审去,她眼下要办的只有替杜仲找个屋子“金屋藏娇”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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