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冷不防换来这么一句,封令铎险些又被扎得失态。
  谁知薛清却换上副轻松的姿态,笑着与封令铎告辞,转身行入了闽南这连绵的梅雨。
  屋里烛火晃了晃,桌案上,那只薛清留下的兔毫盏气韵雅致、斑纹璀璨。
  第33章 陈仓我叶德修哪里配不上你?!
  建州府,铁井栏。
  街边的一间香饮铺子里,封令菀瞅瞅手里的单子,又抬头瞅瞅对面坐着的人,有些为难地问铺子老板道:“你们这儿的香饮子怎么卖得比上京还贵啊?”
  老板有些赧然地笑笑,解释道:“娘子莫怪,我们这里小城小县,山远地远,比不得上京道路通达,故有好些原料都不太好寻,这物稀而珍,自然价钱就贵了。”
  “哦……”封令菀弱弱地应了一句,对那掌柜勉为其难地道:“那就给我一杯洛神桂花饮吧。”
  “诶,”掌柜的点头,转身问对座的叶夷简道:“这位郎君要喝什么?”
  叶夷简放下手里的单子,方要开口,便听封令菀抢白道:“他要一杯白水,谢谢。”
  “……什么白水?”叶夷简无语,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来,冷着脸对封令菀道:“没钱还作什么东。”说完将手里单子一拍,补了句,“我请。”
  “啊?!你早说嘛……”短暂的愕然过后,封令菀整个人都明朗起来。她将那掌柜给叫回来,重新指着单子上的香饮子道:“刚才的单子不要了,帮我改成一杯沉香熟水和一杯荔枝膏水,谢谢。”
  叶夷简闻言简直瞠目,缓了片刻才臭着张脸提醒她,“我不喜甜。”
  “哦,好。”封令菀应得顺溜,复又对那掌柜道:“那就再加一杯白水吧。”
  “……”叶夷简无语,感情人家那两杯饮子都不是给他点的,亏得他还自作多情地提醒一番……
  他有些嫌弃地问封令菀道:“你说你堂堂一介宁远将军,怎么能抠成这样?朝廷的俸禄莫不成都喂了狗了?”
  封令菀回得理直气壮,“我不过区区下五品,一个月就二十贯的俸禄,若不是因着我阿兄,在上京城我可能连租子都交不起。你一介大理寺少卿一个月少说七十贯,还有朝廷御赐的府邸,小气吧啦地跟我计较什么?”
  叶夷简被她三两句怼得无语,很想提醒她,今日是她约自己前来议事的。可男子汉大丈夫,懒得在这些鸡毛蒜皮上跟她计较,于是叶夷简袍角一撩,正色道:“你说有事找我商量,什么事,说吧。”
  封令菀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你说的那件事,我想过了。”
  迎着封令菀难得羞涩的目光,叶夷简立马就明白了她说的是哪件事,于是不免心头一滞,脸上也跟着泛起几丝可疑的红晕。
  “我们自幼相识,也可算得上是那所谓的青梅竹马,再说也这么多年了,大家都知根知底,父母长辈也都熟识,常有往来……”
  封令菀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越让叶夷简心脏乱跳。
  确实,真要说起来,两人的交情还得从百日宴上,封令菀抢了他抓起的一把桃木小剑,惹得不过百天的叶夷简当场泪洒百日宴说起。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叶夷简自幼于武学之上便没有天赋。在学堂的时候刻苦勤练剑法,却依旧被封令菀三招两式给打得满头是包。
  更可恶的是封令菀那人打了他不说,还扬言自己看他打两遍拳法就能学会,叶夷简偏不信邪,最后还真被只看他比划了两次的封令菀,揍得道心破灭,从此弃武从文,发誓再也不碰拳脚刀剑。
  故而真要说起来,叶夷简是十分讨厌封令菀的。他毕生的梦想,大约就是真真正正地将封令菀压制一次。
  当同窗的时候没有机会,当同僚的时候没有机会,以后若是当了她的夫君……
  光是想着封令菀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眉顺眼地唤他“夫君”,叶夷简就觉得,自己前半生的憋屈终于有了一扫而光的趋势。
  思及此,叶夷简按捺住心中激越,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催促封令菀道:“嗯,你说得在理,所以呢……”
  “所以?”封令菀眨巴着一双大眼,一副你怎么还不明白的样子,道:“所以我想说,我俩这么多年了都势如水火,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迷药就忘记了立场?再说了,中药那件事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出去……”
  “封令菀!!!”
  一声怒喝,对面的人几乎拍案而起。
  他气得青筋暴起、双目猩红,全然没有了往常那种装腔作势的体面,起身转了个圈,才转头指着封令菀道:“我堂堂益州叶氏,高门贵胄、清清白白,被你这么平白染指,怎么你倒还像吃了多大亏似的……”
  莫名被人吼一顿,封令菀也来了脾气,她看向叶夷简,一字一句缓声咬到,“平白染指?”
  她真是被这人给气笑了,“染指?你怎么不说是玷污呢?!你是清白的?难道我就不清白?谁还不是第一次啊?那我也没像你这么想不开啊!”
  “想不开?!”叶夷简简直气炸,咬牙反问:“怎么?和我叶家结亲就是想不开吗?你说说我叶家、我叶德修,哪一点配不上你?”
  “全部!所有!你从小到大打架没赢过我一次,好意思说自己配得上我?!”
  “……”一句绝杀,叶夷简简直要气得撅过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不仅打架打不过封令菀,就连吵架也吵不过她!
  他可是大昭皇帝亲封的大理寺少卿!能言善辩、舌战群儒,怎么、怎么就次次都栽在这个死丫头手里?!
  叶夷简越想越气,心口像是有把火登时烧起来,霎时便是炽焰高涨的火海一片。
  他顾不得体面,握手成拳要砸那隔间的门扇,却听轰然一声惊响,随后便是几声裂响和哀嚎。
  这间香饮铺子的对面,一个酩酊大醉的人将另一人撂倒,而后跟在后面的家仆一拥而上,将那人死死摁在了地上。
  街道周围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愣了,大家纷纷从铺子里走出来,远远地观望。
  而叶夷简也很快注意到那扇高门上面挂着的牌匾——风月楼。
  若是记得没错,数日前,封令铎曾让他拿了笔银子
  给风月楼老鸨,让月仙姑娘只接待魏酉来着……
  封令菀却也在这时凑过来,看着那个烂醉行远的人道:“这不是那黄慈的侄子,叫什么蝗虫的嘛?”
  叶夷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纠正,“是黄琮,不是蝗虫,我才是益州人,谢谢。”
  “哦,”封令菀点点头,下巴蹭到他的发心,叶夷简才发现两人现下是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叠在一起。
  她在他上面,双手摁着他的肩,就像、就像那一晚……
  思绪忽然纷乱起来,叶夷简蓦地闭眼摇摇头,将那些绮思和封令菀都甩了出去。
  “我们的事,往后再说,现在我得先去办件正事。”
  言讫叶夷简摸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转身就出了香饮铺。
  *
  “啪!!!”
  惊天的一个耳光,扇得黄琮一个重心不稳,径直往旁边踉跄了几步。他捂着火辣辣的侧颊,心头的错愕很快便被委屈和愤怒所取代。
  “你!你……”堂上的黄慈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捂着胸口,被黄管事搀扶着,才勉强站稳,瞪着黄琮怒道:“你简直荒唐!就为着个妓子,竟公然在街上行凶,打断了魏公子的一条腿!你……你让我怎么去跟魏家交待?!”
  半晌,跪在堂下的黄琮才醉意阑珊地笑了一声,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交待的?不就是给几个单子,再让点利,这闽南路上百家商户,谁敢多问一句?”
  黄慈简直要被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给气死。
  那魏家的家主,与黄慈相识于微识,黄慈最穷的时候,也曾受过他家的一饭之恩。故而后来黄慈发迹,也没有忘了魏家,这些年闽南路的生意,也一直都是魏家在帮着照看。
  黄琮见他不说话,倏尔呲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补充到,“或者说,二叔应该感谢我还不一定,我这不是又双手奉上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送魏酉东西的机会?依我说,二叔最好是把黄家那些划到我名下的财产一并送给他,反正他魏酉才是你的亲儿子嘛。”
  “你……”黄慈脸色煞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说什么?”
  黄琮满脸不屑地哂了一声,反问:“怎么?二叔是第一天听到这个说法么?那可真不好意思,只怕是整个闽南路都传了十多年了,魏酉是二叔你的私生子。这家产要我说,你不给我就罢了,毕竟侄子亲不过儿子,可是……”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黄慈的眼神里,便充满了怨恨,“仔细一想,我才是黄家名正言顺的血脉,如今亲爹死得不明不白,家产还要拱手让给一个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私生子,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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