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燕雪舟哼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没喝过?
她一怔,什么时候?
他却不肯说了,嘱咐她,下午订票,明天一早陪我出差去趟南江。
见谁?
大老板。
直到上了高铁,梁冰才知道几个小时后要见的人就是郑蔚口中那位神秘的谢先生,财团的一把手,研发中心的幕后投资人,也是华通制药这个项目最开始的牵头人。
南江谢园。
梁冰下了车,同燕雪舟一起,跟在出来迎客的李嫂身后朝园子里面走。
一路上草木旖旎,水波粼粼,五步一景,让人目不暇接,鼻尖还能闻到远处浮荡着的似有若无的,幽幽腊梅香气。
刚到花厅门口,梁冰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宝宝的哭闹声,燕雪舟皱了皱眉,是枣枣。
走进来才看到有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场,正弯下腰给谢鹤逸抱着的枣枣注射疫苗。
梁冰一眼就认出了枣枣就是郑蔚发的那张照片里小宝宝,她比那时长大了些,现在已经有一岁多的样子。
见燕雪舟带人进来,谢鹤逸用眼神示意他,先坐。
拔针以后,枣枣还委屈地不行,哭得止不住,谢鹤逸就很有经验地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腰腹坐在腿上,像抱玩具一样把她抱在怀里,然后脱掉身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全方位包裹着,轻轻拍着背晃动,低声安抚。
大约是被熟悉的安全感包围,枣枣很快就止住了哭,咿咿呀呀地了几声后,含糊地叫着,爸爸,爸爸
谢鹤逸便把枣枣交给等在一旁的育儿嫂,起身走到鼓凳前落座,雪舟来了。
燕雪舟称呼他,二哥。
梁冰抬眼,见他挽起袖子提壶泡茶,砂铫里的水是提前装好的,又清又润,甚至有一股甘香弥漫。
看着他点茶时风流飘逸的动作,梁冰不自觉地挺直脊背。
斟茶时,谢鹤逸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不介绍一下吗?
燕雪舟沉默了下,用公事公办地口吻说:我的助理,梁冰。
梁冰颔首示意后低下头饮茶,薄胎瓷器藏不住茶水的滚烫,指腹传来微微刺痛,她只抿了一小口,很快搁在桌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谢鹤逸察觉到了,他手指上有常年把玩古董留下的薄茧,倒不觉得。
他的目光在燕雪舟和梁冰之间打个转,淡声应了,哦,助理。
燕雪舟把竞标的事简略讲了,不自觉带了点儿负气,他就是故意的,不过是想拿捏我,向我证明我在他面前还根本不够看。
这话不错,但不该是他说出来的。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谢鹤逸搁下杯子轻轻敲敲桌面,黄花梨木发出沉闷的叩击音,那这个项目,你还打算继续做下去吗?
如果做,肯定要让利,收益率会比最初预期差很多,可能要财务重新评估后上集团的决策会。
谢鹤逸替他续上茶,燕雪舟端起杯子,澄黄的水流绽开,牡丹似的晕在杯子里。
谢鹤逸是茶中好手,经他的手,糟叶也成佳品。二十多年修身养性,油也要入钱孔,刀也要贴背脊。
燕雪舟放下茶盏,语气变得平静无波,如果不做,我也要先来跟你交待一下,毕竟是我个人的原因造成的损失。
谢鹤逸还没接话,李嫂走进来,太太回来了。
梁冰看到谢鹤逸稍稍侧头往门边看去,唇畔染上一点笑意。
她随之转眸,只见女主人一阵风似的从廊檐下转过来,细长透白的颈子,青鸦鸦的鬓发盘在脑后,人一出现就带着三分香气。
不好意思啊,我回来晚了。
这样好听的声音,好像微风过卷帘,帘子一落,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珍珠。
梁冰听见燕雪舟跟她打招呼,叫了句,二嫂。
孟臾笑着点点头,走到谢鹤逸身边亲昵地贴了下,轻声说,你们聊,我先去看看枣枣,还要把妆卸了,换件衣服。
临近中午,日光投进来,照在她莹白的手背,晃花人眼,他揽了下她的腰,去吧。
说罢,谢鹤逸推开面前的杯子,先吃饭。
吃罢饭,谢鹤逸和燕雪舟进了二楼书房,显然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无忧无虑的枣枣吃饱了就开始犯困,孟臾抱着她哄睡,邀请梁冰一起到婴儿房。
很快,枣枣就握着小拳头沉入梦乡,被孟臾放进摇篮床里,然后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枣枣梁冰在舌尖咂摸着回味了下,声音放得很低,好甜的名字。
是她爸爸取的,有句诗小满已过枣花落,她刚好是在小满那个节气之后出生的。孟臾收起手机,跟她攀谈。
梁冰点点头,不求尽如人意,八九分圆满就很好了。
不仅寓意好,又暗合出生时令,难得字面儿还简单不拗口,真是好名字。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孟臾见她处事不软不硬,不卑不亢,更觉投缘,好感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
她趴在摇篮旁边,满眼爱怜地看着女儿,枣枣在我肚子里时可乖了,一生出来好像不愿意接受成为人这个事实,没日没夜的哭闹,后来生了场病,更是变本加厉,育儿嫂换了一个又一个,都不管用,最后发现只有趴在她爸爸身上才能连续睡几个小时。我倒是轻松了,可把她爸爸给折腾坏了,枣枣半岁以前,她爸爸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她突然止住话头,笑自己,我是不是很像那些疯狂喜欢晒娃的宝妈?一说就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
怎么会?梁冰忙说,我听着都觉得幸福。
顿了顿,她沉吟着提起一茬事来,之前,我见过一张燕总和枣枣的合影,她戴了个米色的小兔子耳朵的针织帽
孟臾回想了下,那张啊,是我拍的。
果不其然,梁冰点点头,拍得很好。
孟臾随口说,雪舟看了以后也很喜欢,才让我发给他的。
梁冰心下暗叹,没见到枣枣之前,她一直以为照片是郑蔚拍的,他看不过眼,心血来潮替好兄弟打抱不平,用来旁敲侧击,刺激她看清自己的内心。可如果是孟臾拍的,这个弯子绕得就有些太大了。
燕雪舟从书房出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梁冰迎上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清楚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只好去看谢鹤逸。
他还是那样,心平气和,古井无波,仿佛再大的事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燕雪舟敏锐地觉出她在担心,轻轻摇头,没事。
走之前,枣枣睡醒了,被育儿嫂抱出来。她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燕雪舟,大概是认出来了,朝他张开手,得得,得得抱。
燕雪舟便接了过来,用手掌托着,很安全地抱在怀里,任由她小小的手握住他的拇指把玩。
都怪你孟臾嗔怪地看了眼谢鹤逸,又跟在场唯一不知情的梁冰解释,一开始,他非要教枣枣叫雪舟哥哥,说这样才不差辈儿。
谢鹤逸的原话是,我跟他父亲称兄道弟,我的女儿怎么能叫他叔叔?
孟臾堵他,那也没见你让雪舟叫你叔叔叫我婶婶啊。
燕雪舟冷着脸强调,我们各论各的。
枣枣正在学说话,立刻口齿不清地叫了几声,猪猪,猪猪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送别时,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廊檐下。
梁冰抬眼一瞟,恰巧看到孟臾瓷白的脸在谢鹤逸的呼吸里露出一点红晕,她自觉失礼,转瞬便收回目光,和燕雪舟一道出门去了。
车子驶离前,梁冰到底是没忍住,又回了一次头,他们还站在门前送客,男主人贴着女主人的鬓角说了两句话,离得这样远,自然是听不清说什么的,但女主人很快笑着偏过头吻了吻男主人的下巴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待人走远,孟臾才挽着谢鹤逸的手臂朝园子里面走,雪舟总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你。
哦,我现在老了。
自知失言,孟臾拖长声音撒娇,才不是呢。
说着,伸出手去握他的手腕,双手掌心贴在他冰凉的皮肤暖着,怎么,不高兴了?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气?谢鹤逸低头问她,语气里有一点缱绻的调侃。
哪能啊?你最宽宏大量,海纳百川,宰相肚里能撑船她终于词穷,干笑着转移话题,问起他和燕雪舟在书房里聊了什么来,谢鹤逸简单说了,又加一句,我跟他父亲有些交情,替他教教儿子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