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坏女人身姿端正似料峭雪竹,周身纱裙随意垂落,层层叠叠,宛若卧莲,她素白掌心捧着一册竹简,原本修长玉颈微微低垂,勾勒幅度变化,像极庙宇间一尊清风峻节的玉菩萨。
  巫史等人已经在随之备膳,很显然坏女人是在等自己。
  近来,坏女人不知忙些什么事,有时只用过早膳就不见人影。
  今日,倒是巧的很。
  不知关于祭庙考核六艺,琬儿都准备的如何?坏女人合上竹简,抬眸而来,清润嗓音透着平缓的出声。
  不大好,可能会垫底吧。张琬被问的收敛心神,没什么信心的如实应道。
  巫史奉膳动作微顿,暗想小王女这回答真是实诚至极啊。
  不多时,热汤美肴陈列桌前,香味四溢,许是练习消耗体力,张琬近来食欲大开,执筷细细品尝鲜美肉丸,眼眸微亮,很是满意。
  若说唯一美中不足,那便是坏女人并不会只让张琬食肉,所以虽制作精细美味,各处份量却都不多。
  很显然坏女人虽然偶尔并不陪同用膳,但是关于张琬的膳食却一直都管制的严。
  坏女人话语清浅继续道:其实垫底也没什么,此次陛下挑选未及笄之年的诸侯王女赐爵,想来是为提携旁支王女势力,而琬儿往后本就要继承亲王爵位,若是觉得吃力就适可而止,以免落得上回境况。
  咳、咳咳,嗯!闻声,张琬想起自己上回晒得脸伤哭鼻子的事,顿时面热窘迫的颔首。
  至于解释,坏女人大抵并不想听,她一贯都是吩咐通知的性子。
  所以张琬并没有像跟越炘那般多说什么,反正坏女人亦不会理解自己的纠结,只会平白觉得不悦。
  现在张琬对于坏女人严格执行着言听计从的命令。
  当然只是表面如此,实际上那可就不一定了。
  午膳过后,张琬饮着茶,打算待会去沐浴小憩。
  没想坏女人并未去忙,她反而悠悠坐在一旁品茗,神态安宁,姿态一如既往端正矜贵。
  难道她不应该忙碌去准备祭月节的仪式嘛?
  王朝的祭祀仪式众多,祭月节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正当张琬疑惑时,不料坏女人侧头而来,一双美目间似是映衬湖光山色般微妙变化,饶有趣味道:好看么?
  语出,张琬一时愣住,没想会被坏女人抓包,更没想她会直白询问,很是配合道:嗯。
  若是回答不好看,大抵自己就会死的很难看!
  然而,坏女人神情却不太温和,目光注视张琬,半晌,若有所思的出声:可是琬儿看起来有些呆,并不像看喜欢之物的样子。
  张琬没想到坏女人这么难应付,只能奉承的应:嗯,可能是我长的呆吧。
  平心而论,坏女人这张脸,若是换作世上任何一人,大抵都会多看几眼。
  可坏女人的心思太过喜怒无常,让张琬实在做不到平心静气的观赏美貌。
  闻声,秦婵玉白面颊微微晕染些许笑,浅的就像一抹云烟,却足以勾人心魂,正经道:琬儿真会说笑,不过我平时见你瞧着那些喜爱之物时,一双眼眸总是亮着光,雀跃不已,想来倒也不是那么呆。
  张琬见坏女人忽地转阴为晴,暗自松了口气,并不太明白自己的眼睛会有如此差异变化,半信半疑问:难道我的眼睛真能看出喜不喜欢吗?
  那自己平日里对坏女人那些腹诽心思,岂不是无处藏身?!
  琬儿若想知道就过来些。
  嗯。
  随即坏女人亦微微倾身,墨眸清晰倒映张琬的面容,一言不发的模样,颇有几分施展读心术的瘆人感觉!
  张琬当即后悔不已,可是现下躲避,岂不是做贼心虚!
  无声处,张琬清晰看见坏女人蛰伏瞳孔深处的琥珀色,不见半分情绪,忐忑出声:你、你看出什么?
  秦婵目光投落少女满是忐忑的澄澈明眸,神情淡然中透着困惑,喃喃道: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琬儿露出那般精神奕奕的神采。
  说罢,秦婵正身静坐,神情如常,周身却透着莫名的不悦,有些低郁沉闷。
  张琬摸不着头脑,更不想多问,偏身坐在一旁饮茶,打算取个由头赶紧告离。
  忽地,巫史从外捧着一方瓷坛放置案前,坏女人垂眸观看其中之物,淡淡出声:真是没什么意思。
  话语很轻,更没有先前的半分愉悦轻松,其中透着幽冷怨念,甚至有凄厉决绝之意。
  巫史明显亦是惶恐不安,随即拘谨跪伏道:属下失职。
  我不是在说你,退下吧。
  是。
  语落,张琬突然有种被授课巫史点名的感觉,目光落在坏女人冷淡面色,心想这里总共三人,如果不是说巫史,那不就只剩自己和坏女人?!
  当然坏女人不像是会自省的人,所以张琬不懂自己怎么就招惹她的不快。
  堂屋内一时无声,那小瓷坛里的游动水声颇为明显,张琬探目一看,竟是三条小鱼。
  这莫非是坏女人新的喜好么?
  不过张琬觉得小鱼长的挺怪异,周身鳞片黑色中透着幽蓝,扁扁的脑袋,吐露嘴巴,咕噜水泡,实在呆的很。
  相比之下,那些胖嘟嘟的金鲤鱼,真是可爱又漂亮呢。
  琬儿还记得它们吗?
  我,难道认识它们?
  秦婵美目间略微无奈,葱白指腹轻点了下少女光洁额前,出声:河神庙下水洞里取出的鱼卵,这么快就忘了?
  张琬恍然大悟的睁大圆眸,不可思议的瞅着小鱼,诧异的出声:它们竟然是河神的孩子,不过怎么会这么小!
  河神长的那么巨大可怕,没想到数月过去,它的孩子体型这么反差孱弱。
  见此,秦婵轻声溢出笑,先前萦绕心头的不悦,悄然散开,悠悠道:越是强大的生物,往往生长的时期越弱小,自然之中许多事都是如此有趣。
  这样啊,不过说起来河神虽然可怕凶狠,但是它一定很爱护自己的孩子吧。张琬垂眸看着瓷坛里调皮游动的小鱼们,想起自己听闻那时河神被鱼卵而甘愿钳制受挟,而后又想起坏女人曾险些被她母亲太阴祭司献祭,如此对比,心情不免复杂。
  坏女人其实挺可怜的呢,她没有在她母亲那里获得半点关爱,所以亦不会去爱护旁人。
  或许吧。秦婵嗓音很轻的应声,视线却灼人的落在关注小鱼的少女面目,她那漂亮圆眸亮着碎光,远比呆看自己时,更加鲜活朝气。
  秦婵看过很多人的眼睛,自然知道她们在看自己时的各样不一反应,其中多是自己不曾理解的念想神色。
  哪怕是齐王女,秦婵亦时常察觉到对方眉眼里浮现似笼罩团雾般的混浊,念想横生,如蛛网一般蛰伏,让人不喜。
  少女的眉眼却又太过澄澈干净,她的眼神里情绪单纯而不知掩饰,似春日绽放的粉嫩花团,又似盛夏金灿日光,坦荡如砥,可哪怕被灼烧秦婵亦不想躲避半寸。
  犹记得,去年在藏书阁未透露身份时,少女总是赤诚而热切的张望自己,简直比小狗还要听话讨喜的模样。
  奈何,如今少女却不怎么如此看自己,哪怕她虽是乖顺言行,秦婵仍旧觉察心间弥漫一股莫名的不悦戾气。
  现在的少女和那时的少女或许是两个人,又或者少女每时每刻都是不同的人,而眼前的少女更可能是易容蒙骗自己的替身。
  秦婵越想越觉得猜测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少女从搬回屋院还没有唤过自己一声亲昵称呼。
  寂静时,忽地少女眉眼亮着好奇的光芒,偏头张望而来,甜糯嗓音中带着轻快语调,稚气未脱的问:阿贞姐姐,河神庙下的洞里会不会有两条河神啊?
  这话语一瞬间打碎秦婵所有狰狞猜想,视线迎上少女目光,好似光雾驱散黑暗,心间那些戾气亦被驱散藏匿角落,温顺和善。
  秦婵眉目平静而柔和的应:为什么?
  因为通常生育不都是要两两相对的吗?
  这可不一定。
  闻声,张琬面上藏不住震惊的看着坏女人,已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出声:难道一条河神也能自己生小鱼?
  秦婵神态轻松自在,颇为淡定道:人们常见的蜗虫就是既可以自己孕育亦可以让她人受孕,不过它仍旧需要互相交换协作繁衍,兴许河神繁育亦需要某种催剂,而不是必需两条河神,它们的体量太大,食物与领地会有冲突。
  这话说的张琬叹为观止,暗想真是神奇啊。
  正当张琬转而打量瓷坛小鱼时,没想忽地其中两条激烈游逐,而另一只则被两者围攻,鲜血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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