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临近分别,齐帝将儿子按入怀里,祁元祚凭着扎高的丸子头也才到齐帝心口。
  齐帝仗着太子看不到比划了一下,低笑一声。
  他看儿子头顶的发髻都觉得可爱可怜,上手捏了一下,手感不错。
  祁元祚不明所以仰脸看他。
  他隐约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尚在襁褓,小老头白天抱他,晚上抱他,除了上朝,一刻不离的看着他。
  三岁四岁的时候,小老头掌权了,做主了,偶尔早朝都要把他从被窝挖出来,满朝文武议事,他坐在小板凳小桌子上打瞌睡。
  若朝上有哪个不要脸的,也能说一句‘我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了。
  他见过眼线呈给齐帝的记录,上面精确到‘揣手’、‘抖点心渣’这种小动作,可想而知他的一切都被一双、很多双眼睛盯着、记着,像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摄像头。
  这造成一个结果,祁元祚对小老头的黏糊脱敏了。
  “等回去了,承祚殿的人不想留就不留了,你自己再选一批,朕不会再插手……”
  天知道齐帝做了多大的努力才将这句话说出来,他将太子规划进了有序的生活节奏中,一想到割舍,便如撕扯下一片灵魂那样空虚。
  祁元祚瞬间意会了他的意思。
  “好。”
  齐帝难受了,想自己静一静:“朕让壮公公送你。”
  祁元祚欣然应下。
  在祁承友领了埋伏吴淞江港口一事后,他派人向祁承友传话约了酒,时间是今晚戌时末。
  祁承友提前来的,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了。
  自他们打过,已经一个月没说一句话了。
  大皇子挨了罚,后边屁股皮开肉绽,前面肋骨,医治的时候被韧带肌肉牵拉着处在一个将断未断的程度。
  太医说若非巧合那就是下手的人很有分寸。
  强壮如祁承友也老老实实躺了一个月。
  老三老五老六每天以探病的名义在他床前奚落,套他的话,想知道他和太子为什么打架。
  太子只派人送了药,没去看他一眼,和当年一样。
  那次他用一枝茶梅得以让太子揭过。
  这次呢?
  “怎不去厢房坐着?晚上外面潮湿。”
  苏州的梅雨季大概一月的时间,六月初入梅,七月中旬出梅,如今已经是梅雨期的尾巴了。
  到处都黏黏的潮潮的,祁元祚一天要冲三次澡还觉不够,还好寝宫墙上涂了花椒,床底放了木炭,宫殿地基打的也高,才不至于房子里也潮乎乎。
  祁元祚问的自然,仿佛他们的关系还和打架前一样亲密。
  大皇子沉默,他能说他想第一时间见到他吗?
  捅破那层纸,竟连遮掩的话都要再三思索。
  最后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厢房无聊。”
  祁元祚笑笑,在前面带路,引他入座厢房。
  青梅酒。
  大皇子阅酒无数,酒一入杯就闻了出来。
  “听说是传代的老店,特意让伯劳去买的。”
  “皇兄尝尝。”
  祁承友心中泛涩,他叫我皇兄……
  祁元祚举杯相敬:“吴淞江口还要多谢大哥。”
  祁承友举杯承了他的敬酒。
  心想,他又叫我大哥……
  许是琢磨出‘大哥’、‘皇兄’这两个称呼在祁元祚这里没分别,只看哪个顺嘴,大皇子心情更复杂了。
  “你想做什么,本王总不会拒绝你的。”
  况且他也没帮上什么忙。
  祁承友好歹活了两辈子,被嫉妒冲塌理智的事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也就不是他祁承友了。
  一月的辗转反侧,收拢情绪的野兽,安河王退回了他的君臣、兄弟的底线。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话。
  太子肯和他喝酒,说明愿意揭过那日的事儿。
  他深深地看着太子,也只有祁元祚能让他输的肝脑涂地。
  “一月未见,你似乎清减了。”
  “江南的事,还没处理完吗?”
  祁元祚眉眼舒展,两人一如往常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快了,若一切顺利秋收时便能回程。”
  等回去,长安城又该动荡了。
  苏州的贪腐,与朝廷官员密切相关,三公九卿,定会落马几个。
  只说近的,司农卿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祁承友试探的发出邀请:“等茶梅开了,来王府一聚?”
  祁元祚笑着朝他举杯:“听大哥的。”
  祁承友心脏失序。
  无数道一模一样的声音穿越时空在耳畔重合。
  再没有比此刻更让祁承友明白,他爱着祁元祚过去、现在、未来、前世今生。
  无论是现在十三岁的他,还是前世十五岁他,又或者十七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
  只要是他,就是祁承友逃不了劫。
  可怜前世相杀,今生才磕磕跘跘找到答案。
  若是上一世他早点儿明白自己的心……
  苦涩流入酒中,又流入愁肠。
  不会有结果的。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日后他镇边疆,他坐朝堂,只要太子亲征,他就是他御前先锋……
  他会成为祁元祚算筹上最高的价码,成为他最不舍得丢弃的棋子。
  一辈子……
  第236章 自由万岁
  五皇子从衣柜里挑了他最讨厌的星郎色的衣服。
  上一世人尽皆知父皇爱素不爱艳,爱文人风骨不爱虚伪贪利之辈。
  后来才知道,父皇爱的不是素色,是穿在太子身上的颜色。
  除了素色,父皇还爱太子上身的黑、紫、绛。
  他小时候没长开,眉眼清朗与齐帝很像,如今十岁,五官越发明艳,亏的那双时常蕴着讥讽和挑衅的眼睛,压了整体的艳色,高傲睥睨的样子,端的是王孙风流。
  扇子一开,活脱脱一张扬孔雀王,走出去定能夺了诸多女儿家的眼,赞美如云。
  可惜身边人个个眼瞎,三皇子那张臭嘴只会拐着弯骂他是嚣张野鸡。
  太子看他眼神像看活腻了的烤鸭备选。
  六皇子一脸出家人清心寡欲相,倒人胃口。
  尹妃只恨他长的不像齐帝,逼着他在别的地方补足。
  五皇子对镜自怜,眸中讥讽更浓了。
  镜中的他一身星郎色,像小丑披上了舞衣,他用一辈子学会了一件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长淮这日正当值,远远看到五皇子撑伞走来。
  淅淅沥沥的灰色梅雨天,猛地出现一块云开雨霁样的天空碎片,让潮闷的空气一新。
  “苏统领,本殿下来找父皇。”
  这可稀奇了,几位皇子除了半个月一次的问安根本不会往陛下身边凑。
  “属下这就帮五皇子禀报。”
  没一会儿,苏长淮从里面出来:“五皇子请。”
  祁承阙抖抖雨水,将伞交给身后伺候的下人,走了进去。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齐帝从公务中抬头。
  帝王心里有一圈很乱的关系网。
  当年他与皇后成亲的时候,尹妃才九岁,常入府看望皇后。
  他对尹妃初始是有些怜惜的。
  因为爱屋及乌。
  只是这点儿怜惜自尹妃进宫后消减。
  尹妃与皇后同出一母,她生的孩子,让齐帝不知该待以什么态度对待。
  反正比纯野的强一点儿。
  这也是齐帝今天愿意见他的原因。
  “什么事。”
  五皇子行大拜之礼:“父皇那日训诫,儿臣铭记在心,日思夜想觉得愧对父皇,愧对太子皇兄,太子皇兄心怀天下,为百姓杀贪官,治腐败,儿臣怎能拖后腿。”
  “儿臣以为,应该彻查尹家,若尹家也如五姓那般,应该重惩!”
  齐帝神情微妙,一时摸不清五皇子是傻了还是疯了。
  若是个正常人,会想着牺牲给他银子,为他助力的母家吗?
  五皇子把尹家推出来图什么?尹家倒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可是知道尹太尉私下里是站五皇子的。
  齐帝认真了,他仔仔细细将五皇子看入眼中。
  薄衫几乎要显出瘦弱的脊骨骨节。
  “抬起头来。”
  祁承阙乖乖抬头。
  齐帝想了一会儿。
  这个叫什么来着?
  不重要。
  “你想查尹家?”
  祁承阙认真点头。
  齐帝:“你想怎么查?”
  五皇子面色微哂:“儿臣蠢笨,不知道怎么查,朝堂有能之人这么多都听父皇的,儿臣也听父皇的。”
  于是齐帝问了:“不如朕把这件事交给你?”
  若五皇子想揽权,应不会拒绝。
  五皇子连连摇头:“儿臣愚笨,做不好此事。”
  齐帝再接再厉:“朕看你有太子之姿,朕再找个人,给你做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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