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过了些日子,谢宜瑶难得有了空闲,为测试裴贺学武的成果,又揪着他来了一场比试。
几招下来,谢宜瑶感受到裴贺有明显的进步,看来飞鸢夸他有悟性并非虚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嘉言,看来这几个月你并未松懈。”谢宜瑶在夸奖别人时,向来是毫不吝啬。
裴贺露出腼腆的笑容,他很少被这么直白地表扬过。
谢宜瑶的赞赏,如果能来得再早几年就好了。
瑟瑟微风吹过,院中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谢宜瑶抬头望去,已经有几片叶子开始泛黄了。
她想到四个字,时不我待。
“转眼间,又快到秋天了。”
“我和殿下,也快认识一年了。”
谢宜瑶和裴贺相视一笑。
谢宜瑶想起去年刚和裴贺见面时,他不信任她的样子,一年未到,却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现在的裴贺,已经不像曾经那样抵触她了。
“阿姊——你们在做什么呀?”
是袁敬亭和王夫人来了,还有灵鹊。
袁睦的妻子出身太原王氏,谢宜瑶并不知她的名讳,平时只喊她舅母,与旁人称时则喊王夫人。
袁敬亭的名字,谢宜瑶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小娘子一年前自己取的,她这表妹当真是不一般。
王夫人苦笑道:“敬亭说她想见阿姊了,灵鹊说殿下在这,妾就冒昧带着她来了。”
谢宜瑶并不介意她们的贸然拜访,她蹲下身来和袁敬亭平视,问:“我是在和这位公子在比武。”
袁敬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武术吗?敬亭也想学!”
“你之前不是说想念书吗?怎么这么贪心,这个也想学,那个也想学呀。”
谢宜瑶摸了摸袁敬亭的头,和她开起了玩笑。
袁敬亭认真地回答:“我就是都想要嘛。”
谢宜瑶会心一笑。
“你现在年纪还小,等长大些再说吧。不过一些强身健体的东西,是可以学起来了,到时候阿姊亲自教你,好不好?”
王夫人道:“劳公主费心了,只是我们母女已经够给殿下添麻烦的了……”
“舅母别客气,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是,”谢宜瑶装作不明白她的意思,转而又对袁敬亭说,“敬亭,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阿姊说,好吗?”
袁敬亭使劲点头。
谢宜瑶释然一笑,掏出了随身带的蜜饯,递给了她。
袁敬亭瞥了眼王夫人,见母亲没有阻拦,便接受了谢宜瑶的好意。
安抚好了小孩子,谢宜瑶起身拍拍衣服,准备再和裴贺比上一比。
然而此时灵鹊上前汇报,崔朝华来了,现在正在前厅等着她呢。
那日谢宜瑶在崔宅里,和崔朝华二人单独聊了些话。
崔朝华的性格和她设想中的不同,十分活泼开朗,也难怪她和沈蕴芳合得来。
谢宜瑶看着正在吃蜜饯果子的袁敬亭,微笑着说:“上次敬亭和阿姊说想念书,所以为你找了一位师傅,她和阿姊年纪差不多,敬亭想不想去见见她?”
“好!”
谢宜瑶一把抱起了袁敬亭,小女孩轻得很,并不吃力。灵鹊见状,没头没脑嘻嘻笑起来,被谢宜瑶瞪了一眼,方才作罢。
第46章 谋定后动(四) “良禽择木而栖。”……
崔朝华上次与谢宜瑶见面时, 这位公主向她发出了邀请,邀请她到公主第上为她六岁的表妹讲解诗书,传授知识。
贵族家女儿请傅母并不罕见, 但邀请年轻的女郎来教授诗文的, 并不多见。
崔朝华觉得临淮公主此举实在有意思, 对于这份任务也是跃跃欲试,便应下了这一请求。
见过袁敬亭后,崔朝华就明白了为何谢宜瑶要专门请人做她的老师了,原来并非她这个做表姊的一厢情愿,而是这孩子确实求知若渴。
好在崔朝华不仅于诗文很通, 还是个博学的, 能够应付得了袁敬亭没完没了的求问,这也给崔朝华带来许多成就感。
崔二娘给先后侄女当女师傅的事,过了些时日就在京中传开了, 原因无他,只因谁都没把这当成需要密而不发的事。
崔朝华很满意, 袁敬亭也很满意。
临淮公主、王夫人、崔公,也都没有反对的意思。
唯独有一人, 偏偏不高兴了。
谢宜瑶有半旬未曾进宫, 这日得了谢况的口谕,才又进宫请安。
谢况的身体早已大好, 又投身到了繁重的政务之中, 在此关头特地让她入宫, 谢宜瑶知道肯定不只是为了见她一面而已。
果不其然, 刚一见到谢况,就听他问起崔朝华和袁敬亭的事。
“朕先前听景灿提起过他的次女,是个伶俐的, 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倒好,把人家请到家里去了,耽误她的大好年华。”
谢宜瑶嘴上也不吃亏:“父皇,这事讲的是你情我愿,崔家娘子愿意就是了,且我也不是白请人家来的。倒是阿父为何惦记着别人的婚事?我看皇家子侄中也没有差不多年纪的男儿呀。”
谢况听了这话,不禁语塞,她居然猜到了自己的一点心思。
结为姻亲,是他笼络大臣的惯用手段了。
他这个长女近年来懂事了许多,但喜欢到处找事的毛病还是改不掉。
谢宜瑶不像那些奉承他的臣子、后妃,规规矩矩地听他指挥,而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并且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叫他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让袁睦一家三口搬进公主第也好,还是让崔朝华给袁敬亭当老师也罢,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但不知为何就是让谢况觉得很不舒服。
在谢况眼里,他是执棋的人,而天下人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棋子不听话,他自然会恼。
“朕当真是说不过你。”
谢宜瑶嘻嘻一笑,道:“阿父在京中开设许多学馆,倡导学风,我也是响应父皇的号召。”
听到谢宜瑶提到学馆的事情,谢况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些,拿起了手边的文书,边看边说:“罢了。你可知我为何要花费那么多金钱与人力,开设学馆么?”
谢宜瑶撇撇嘴,道:“女儿不知。”
“如今南楚虽然大体已经安定下来,但还是缺少可用的人才。朕颁布律法、开展土断、劝课农桑,种种政策推行下去,都是需要一个个官吏来实施的。虽说朕的身边有景灿他们,可等时过境迁,后继乏人,到时候再弥补已经来不及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但不是已经有太学了吗?”
“还不
够。虽然朕特地强调过,无论是显贵还是寒人,都可入太学读五经,可最终能被选中的,往往还是那些清贵子弟。”
“这……不也很好吗?萧郎中之俦,应该堪当大任吧。”
谢况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叹谢宜瑶的无知。
“萧家年轻子弟里也就一个萧弦值得一提了。这些清贵从前只知清谈,时移势易才又重拾儒道。况且像柳家这样的大族,纵使不入朝为官,也不必为赋税和劳役所困,凭借私有的田产和部曲,就可过得十分舒坦。朕就是看在柳家有从龙之功的份上,也不好亏待他们。可是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夙兴夜寐,为大楚殚精竭虑呢?”
谢宜瑶知道,高门士族一直是谢况的心头大患,他既要依靠他们的权威和力量,也忌惮他们干预自己的决策。
如果只是拿点钱和名养着他们也就算了,偏偏有些醉心权术的,尸位素餐。
看来,柳家总有一天是要遭殃的。
谢宜瑶却装作不解:“父皇的意思是……”
“朕刚起兵时,景灿与道审他们就与朕同生共死了,所谓股肱心腹不过如此。然而当前朝皇帝大失人心,改朝换代已成大势所趋,柳家才找上了朕。他们到底不过是为了保全家族的利益,与朕各取所需而已。至于皇位上到底是谁,他们并不在乎。因此柳公也好,萧公也罢,虽能身居高位,但朕……到底是不能分给他们太多实实在在的权力。”
谢宜瑶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谢况突然跟她说这些,是临时有感而发,还是早有打算?如果是后者,他是看穿了自己的谋划吗,还是只是单纯地想与她谈天说地?
无论是哪一种,她现在都要小心应对,尽量顺着谢况的心思说。
“女儿明白了。父皇是想让那些寒门也能为己所用,然而他们出身贫寒,往往不能像贵族子弟一样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父皇才要开设学馆,为的是能够广揽人才。”
谢况满意地点点头:“你能明白朕的意思,这很好。你看看你崔伯父,他祖上可是军功起家的,但到了他这一辈,却是偃武修文,反倒可谓书香门第了。莫非如此,你给表妹找的那个女师傅,怎么会有这般才学?可见人的才学不是由其出身决定的,只是……这些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