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想了想,梁冰加了句,是郑蔚学长给我的地址。
来之前,她给燕雪舟打过电话,但是他关机了,她一向是行动派,就这么先来了,给楼下保安看了学生证,扫码做完访客登记才进来的。
却没想到上楼按了半天门铃都无人应答,打算放弃前,她给郑蔚发消息,对方却直接发来了门锁密码,紧接着打了语音通话过来,说是担心燕雪舟一个人在里面万一昏倒了没人管怎么办,让她务必进去看看,言辞恳切,像是预见到即将发生猝死惨案。
可她还没来得及输入密码,燕雪舟冷冰冰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应该是被吵醒了
饱受失眠痛苦折磨的人补觉时被她狂按门铃打扰,门开以后,梁冰肉眼可见燕雪舟的起床气有多严重,可事已至此,她只好讪讪笑了下。
那我走?
进来吧。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空气有一瞬的静止,燕雪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径自转身进屋,这种情况下,梁冰肯定不能一走了之,权当自己没说过,连忙识相地跟了上去。
外面是晴天,但客厅整面落地玻璃窗此刻拉着一层遮光帘,光线不免有些暗淡,站在门边望过去,木质调的装修,所有物品一尘不染,除了沙发其他地方都非常整洁干净,显而易见有保洁定期做清扫。
玄关处只剩一双男士拖鞋,梁冰推测应该是郑蔚的,她没细问,脱掉鞋子直接穿袜子走进来。
反正烧了地暖,温度足够高。
燕雪舟拉开冰箱门,取出两瓶纯净水,一瓶放在餐桌上,一瓶拧开喝了一口,垂眸问:你拿的什么东西?
我煮的粥。梁冰手里拎着一个老式的不锈钢保温饭桶,看上去颇有些寒酸的年代感,胜在实用,性价比高。
宿舍里有规定不能使用大功率电器,但关佳文有个用来煮泡面的小锅,平时藏在柜子里,偶尔偷偷拿出来用,梁冰专门管她借的,不过,这些事燕雪舟应该不关心。
你家里有碗筷吗?梁冰站在餐桌前抬眼逡巡一圈,厨房是开放式的格局,面积不大,看不出一丝烟火气。
果不其然,燕雪舟说:没有。
那就直接用这个吃保温桶最外面的盖子可以拧开当个小碗,顶部卡着勺子,怕他介意,梁冰解释了句,是新买的,没人用过。
她将折叠勺展开,递到他手边,这个药不能空腹吃,垫两口吧。
金黄色的小米粥煮得稠稠的,米油厚实,最上面已经结了浓浓的一层粥皮,倒出来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连空气中都似乎漂浮着一丝清甜的雾气。
燕雪舟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绵软细滑,清淡香糯,温度和甜度都恰到好处,他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从喉咙一路熨帖舒服到胃。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梁冰主动找话题开启闲谈,随意道:我煮的时候加了一点红枣,补气的,怕口感不好,都挑出去了,吃起来会有点甜味对吧?其实加点南瓜红薯山药之类的也好吃,但宿舍里材料有限
我山药过敏。
啊?梁冰有些不明所以,忖度着说:哦,那我下次再做的话记得不放。
燕雪舟淡淡嗯了一声。
眼看他面前的小米粥见底,梁冰适时问:还要吗?
见他没拒绝,她起身把保温桶打开,将剩下的都倒了出来,又觉得量似乎有点多,吃不完可以倒掉。
燕雪舟不置可否。
梁冰想着他平时不开火,便说:学校附近有家做小菜面的馆子,挺干净的,老板是我们那边的人,面条都是当天手擀的,也做外卖,离这里不远,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可以试试。
不爱吃面条。
印象中他对吃饭这件事的态度好像一直很消极,梁冰耐心十足地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燕雪舟左手虚握成拳拄着太阳穴,一边看她,一边用勺子搅着粥,语调很慢地啧了声,不一定,看心情。
梁冰腹诽他娇气,但没敢说出口。
不管是心情好还是真饿了,看他把一桶粥全吃完,梁冰将药片推了过去,一次一片,一天两次。吃完药你好好睡一觉。还不忘道歉,不好意思我把你吵醒了。
燕雪舟没听见似的,直接抠了两片药出来,塞进嘴里,拧开瓶盖送服下去。
梁冰看不惯,忍不住责备了句,你当是在吃糖吗,想吃多少吃多少?药吃过量可能会肝损伤的。
死不了。燕雪舟浑不在意,又喝了口冰水。
梁冰温声劝他,这种天气,还是喝热水比较好。
燕雪舟不理会她,起身朝着沙发走。
梁冰不知道像燕雪舟这样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的人为什么总是不高兴,成天发脾气,还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毕竟他出生的起点已经是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了,纸醉金迷声色犬马还不好吗?
想了一圈没有答案,她只得说服自己,他的性子本来就很古怪,搞不懂也正常。
天光渐暗,外头起了风,沿着没关紧的窗缝嗖嗖地吹哨子。
你休息吧,我把饭盒刷干净就走了。梁冰站在洗手池前,自然而然地说:下周要考《有机化学》,我还没复习好呢,听说许教授阅卷特别严格,挂科率很高
燕雪舟的脚步一顿,却没搭理她,兀自把自己砸进沙发躺下,一手垂在地面,一手翻过来搭在额前,闭上眼睛。
梁冰心里暗叹,他不肯接话,她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等全部收拾完毕,她走到燕雪舟身边,蹲下身去将大半跌落在地毯上的薄被捡起来,盖在他身上。
室内没有开灯,他躺在那里,像是陷在一团昏暗的阴影中。
燕雪舟被惊动,睁开眼看她,还没走?
马上就走。梁冰关心地问:你是头疼吗?
没有回应,她也不气馁,身体最重要,不要总是熬夜做实验,大三这学期的课程应该已经考完了吧,还要复习吗?
其实是明知故问,于左左那里有每个人报备的日程表,梁冰看过,燕雪舟上周五就考完了本学期所有课程,开始进入寒假状态。
他不耐烦时讲话总是很难听,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脑子不好使?
她抿抿唇,刻意放软了语气,不是我一个人说难呀,大家都在抱怨《有机化学》结课太晚了,紧接着就是考试,复习时间根本不够用。
静了静,她继续问:你读大一时也是许教授代这门课吗?
不是。燕雪舟烦躁地闭上眼睛。
梁冰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要去医院探望她?
她提前预设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可能会说曾经和她有过交集,毕竟学校里各种赛事和活动经年不断,也可能会避而不谈
跟你有关系吗?似是终于烦不胜烦,他突然按着沙发坐直了身体,声音沉哑,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冰吓了一跳,腿酸迫使她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看吧,他不想说的事,任谁也勉强不了。
我就是她仰起脸,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声音低下来,把那句到嘴边的随便问问变成了想关心你而已。
她自然懂得此话一出意味着什么,她纯粹想要通过窥探他的隐私进而拉近两人关系的行为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沾惹上了所谓的诚意,尽管违背了她的初衷,但直觉上会奏效。
燕雪舟果然一怔,低下眼看着她,却没再说出不好听的来。
他虽然看起来软硬不吃,让人摸不准,但梁冰盘算过,顺毛撸的胜率还是远远大于硬碰硬的,于是她在很短的时间内改变策略,索性以退为进,半真半假地打明牌:我后来想想,既然你去了医院好多次,但又从没进过病房,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她没有避讳他的目光,眼睛里有探究,也有迟疑,甚至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燕雪舟眸底一片意味不明的幽暗,他一向边界感极强,换了旁人早就撵出去了,他不明白,可他必须承认,他并不排斥她的入侵,甚至是别有用心的靠近。也许是头痛让他的思维变得混沌不清,也许流感病毒太凶猛让他变得脆弱,他觉得喉咙发干可他还在嘴硬,你想多了。
梁冰再接再励,更加善解人意,没关系的,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如果你想找个人聊聊,我随时都在。